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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萳摇摇头,见她走过来,往旁边挪了挪。白郁宁本来还想挨着他坐,可贺萳这一动作,她反倒不好靠近了,只能隔着一尺距离坐下来,随便挑了个话题和他聊——“我们明天该往哪里去才好?”贺萳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伤口舒服些,他其实没怎么有精力说话,但也不好这么晾着白郁宁。
主角:祁孟舟贺萳 更新:2022-11-15 19: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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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祁孟舟贺萳的其他类型小说《祁孟舟贺》,由网络作家“祁孟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贺萳摇摇头,见她走过来,往旁边挪了挪。白郁宁本来还想挨着他坐,可贺萳这一动作,她反倒不好靠近了,只能隔着一尺距离坐下来,随便挑了个话题和他聊——“我们明天该往哪里去才好?”贺萳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伤口舒服些,他其实没怎么有精力说话,但也不好这么晾着白郁宁。
外头传来风声,呼呼喝喝的听着有些凶,白郁宁看着黑漆漆的周围,心里生出点恐惧来:“贺大哥?”
捡柴显然没有那么快回来,她犹豫了一下,抱着被子朝祁孟舟靠近了一些。
“睡得这么踏实……”
她摇了摇头,心里觉得祁孟舟不太会心疼人,不过毕竟是青楼出身,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也不能指望祁孟舟如何,只能自己多照顾贺萳一下了……
她思绪有些纷杂,等回神的时候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她一惊,悄悄缩到了祁孟舟身后,没敢开口。
直到门口出现了一道颀长的影子,她才放松下来,丢开被子走了过去:“贺大哥?”
贺萳似乎有些意外,安静片刻才开口:“还没睡?”
“你一个人出去,我有些不放心。”
贺萳将捡来的柴火丢在地上,一边点火一边开口:“让你担心了,冷吗?”
白郁宁摁了摁肚子,冷倒是还好,她有些饿,虽然有干粮,但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但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她也就体贴的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我这里有被子,不冷……”
她犹豫了一下,耳朵尖悄悄红了:“只有两床被子,贺大哥和我凑合一下吧。”
贺萳并没有察觉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怀着多么羞耻的心情,拒绝的倒是很干脆:“不用了,我不冷。”
白郁宁可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盖同一条被子这种事……
他看了眼祁孟舟,就算真冷到了那个地步,他可以和祁孟舟挤一挤,犯不着委屈白郁宁。
火苗一点点窜起来,贺萳疲惫的靠在墙上,受伤这种事,果然很容易让人疲惫,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伤口的感觉却舒服了些,他低头看了看,应该是被清理过后又换了药。
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本该是他照顾人的,现在却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白郁宁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抱着被子走了过来:“贺大哥,伤口疼了吗?”
贺萳摇摇头,见她走过来,往旁边挪了挪。
白郁宁本来还想挨着他坐,可贺萳这一动作,她反倒不好靠近了,只能隔着一尺距离坐下来,随便挑了个话题和他聊——
“我们明天该往哪里去才好?”
贺萳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伤口舒服些,他其实没怎么有精力说话,但也不好这么晾着白郁宁。
而且他刚才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眼下,并没有什么地方绝对安全,更糟糕的是青州官府并不可靠,否则巡城卫就不会临时倒戈,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先看看情况再说,虽然青州出了问题,但兖州距此不过三十里,皇上一定已经派人去调兵了,这种时候不添乱就行了。”
白郁宁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扭头,却看见贺萳靠在墙上合上了眼睛,看起来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失望,难得能有机会说说心里话,他竟然一点都不珍惜吗?
都说患难见真情,她也算是知道了贺萳对自己的心意,城门口那么危险的情形,他也是一心护着自己,这份情谊,她不会辜负的。
但歪着头,借着火光打量贺萳的侧脸,看着看着意识就逐渐模糊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是被祁孟舟的声音吵醒的。
“不行!你这样子怎么能自己走?”
白郁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贺萳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地上,看起来正打算起身,但肩膀被祁孟舟摁住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祁孟舟你干什么?”
她要去拉祁孟舟,贺萳先一步抓住了对方的手,眉头拧起来,略有些不耐烦:“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怎么不能自己走?”
祁孟舟的视线落在他又渗出血的伤口上:“可你的伤……”
白郁宁这才听明白两个人再说什么,连忙转换了态度:“贺大哥,祁姨娘说得对,你眼下还是小心为上,拖着你走吧。”
贺萳扫了一眼祁孟舟伤痕累累的手掌,眉头越皱越紧:“不必。”
白郁宁还要再劝,贺萳就咬着牙站了起来:“我的身体我清楚,走路不影响,不要多说了。”
祁孟舟抿了抿嘴唇,不肯动弹,白郁宁叹了口气,凑过去想要扶他,然而贺萳摆了摆手:“我可以。”
但话音刚落,胳膊就被人抓住了,祁孟舟问都没问他就把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逞什么强……”
贺萳看了看她的头顶,上面还夹着几根脏兮兮的杂草,平日里那么爱打扮的人,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拒绝的话却没能再说出口,由着她扶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白郁宁略有些意外,很快想起来自己肩膀上的伤,贺萳是在担心这个,才不让自己扶的吧……
她捡起地上的包袱追了上去,可眼看着两人姿态那么亲密,心里却有些不痛快起来。
原本以为祁孟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又出身低贱,成不了气候,还想着以后留着她在府里,好堵住别人的嘴,现在却觉得她有些碍眼了,在贺萳面前,她太爱献殷勤了。
等以后和贺萳成了亲,就找个机会把她发卖出去吧。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们在湖边稍微休整了一下,祁孟舟抓着水袋装水,透过水面倒映的影子,她才看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连忙抬手摘了头顶的杂草。
“就这么走了一路吗?”
她心虚的瞄了眼贺萳,对方靠在河边的树上在闭目养神,大概那伤让他很不好受,所以就连他那么挑剔的性格也没能顾得上找茬。
白郁宁走过来,靠着她蹲下去洗了洗手里的帕子,然后拿过去给贺萳擦脸,两个人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贺萳白着脸笑了笑。
祁孟舟扭开头,心里嘁了一声,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她有些心烦,塞好了水袋的塞子,正打算走远一点,好眼不见心不烦,还能洗个脸,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可她刚蹲下没多久,就瞧见河边的石头上挂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她随手捞起来看了一眼,是块黑布。
她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随即就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都是用这种东西蒙着脸的。
她猛地站了起来,抓着黑布朝贺萳走了过去,递到他跟前给他看,声音却压得很低,还有些发颤:“爷……”
黑布上的水淌下来滴到了白郁宁脚上,她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祁孟舟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
白郁宁怒瞪着她,刚要掰开她的手,就见贺萳脸色不好的站了起来:“快走。”
祁孟舟将黑布又丢进水里,伸手扶住了贺萳,白郁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黑布是什么东西,有些恼怒祁孟舟刚才不说清楚。
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她快走两步跟了上去,然而还是迟了,刚才她那一声叫,已经惊动了在附近休息的黑衣人,对方迅速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几人连忙加快速度,却仍旧被堵住了去路。
“贺侯?没想到你竟然逃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黑衣人的脸蒙的很严实,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里,泛着森冷兴奋的光:“你可是条大鱼啊,把你的头带回去,主子肯定重重有赏。”
贺萳面色冷沉,祁孟舟则是一哆嗦,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胳膊。
这人竟然是要来杀贺萳的,可现在他受了伤,还那么重,能打得过吗……
祁孟舟绞尽脑汁的想眼下该怎么逃过一劫,冷不丁被狠狠一推,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紧跟着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就劈砍在了她脚边。
贺萳随即一刀贯穿了那人的胸口,然后抽出刀,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看都没看祁孟舟,语气冷淡里还带着几分嫌恶:“滚远点,别碍事!”
这种时候,虽然的确是帮不上忙,可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祁孟舟咬了咬牙,爬起来躲到了河边一块大石头后面,黑衣人并没有追过来,大约刚才贺萳那不太客气的话让他们觉得祁孟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并不值得费多少心思。
然而祁孟舟并没有因此放松多少,因为她发现贺萳的身体晃了晃,没拿刀的左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显然是伤口被扯动了。
甚至说不定在他那只手下面,已经有血迹浸透了衣衫。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贺萳身上有伤,一起朝他攻了过去,祁孟舟看的胆战心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么重的伤,敌人又这么多……贺萳能赢吗?
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脑海里想起很久之前他浑身是血晕倒在百花阁里的样子来,不自觉心口一颤。
不行,不能这么干看着。
祁孟舟狠狠握了握自己发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一个黑衣人就砸了过去,对方并不想理会她,只是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祁孟舟被瞪得一僵,下意识想藏起来,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捡着地上的石头又扔了过去,就算只能砸死一个也好……
这次黑衣人没有再容忍,转了方向朝她走过来。
贺萳看见了,瞳孔一缩,这个蠢女人,这种时候不跑还要招人眼!
他一刀挡开黑衣人的攻击,抬脚想去追,可伤口疼的他眼前发黑,而敌人还正对着他虎视眈眈,攻击几乎密不透风,他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倒下,这种情况下想去追人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得不咬着牙将注意力收回来,打算速战速决,尽快把眼前这些人解决掉。
祁孟舟也没想到自己几块石头砸下去,除了把人激怒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作用,而且人还气势汹汹的跟着自己来了。
她拔腿就跑,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
但身后的脚步声却一直都在,听起来还不紧不慢的,像是笃定了猎物跑不掉,所以根本不着急。
祁孟舟又急又怕,很想把人甩掉,可对方的体力不是她能比的,等她跑不动了,捂着胸口直喘粗气,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仍旧没什么变化。
然后一声冷笑传来:“跑啊,不是想跑吗?怎么不跑了?”
祁孟舟吞了下口水,缩在一棵树后面谨慎的看着黑衣人:“我就是个丫头,你杀了我也没什么用。”
“我管你是谁,上头交代的是一个不留。”
他大吼一声,举着刀恶狠狠的劈过来,刀身嵌进了树身里,一时间木屑四溅。
祁孟舟惊叫一声,转身就跑,然而跑了几步却发现黑衣人没有追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在拔刀。
“???”
她本该撒腿就跑的,可一想到这人待会拔出刀来还是要来追杀自己,杀了自己还要回去杀贺萳,又有点不想跑了。
“这种时候不能怂……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她艰难的吞了下口水,然后喵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对着男人的后脑用尽全力砸了过去,大概是对方忙着拔刀没来得及躲,竟然被她砸了个正着,登时头破血流。
他捂着头看过来,脸上已经淌满了血:“你个贱人!”
他没再顾得上拔刀,抬脚就追了过来,宛如一只恶鬼,祁孟舟被吓的一抖,撒腿就跑。
两人绕着树一通你追我赶,祁孟舟虽然没有功夫,可身形纤细,动作灵活,借着树干的遮掩,竟颇有些难缠。
黑衣人开始还想着耍耍她,后来耐心就被耗尽了,他脸色狰狞:“你给我站住!”
祁孟舟觉得他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傻子才站住。”
她隔着树干和黑衣人对视:“大哥,你放了我吧,我真就是个小人物,你杀了我也没用。”
黑衣人捂着头,脑袋被一个女人开了洞这种事只是想想就让他火冒三丈,他不由冷笑:“休想,你老老实实的过来,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祁孟舟转身就跑,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站住!”
“我不……”
“小贱人!”
“你别过来了啊……”
身后的黑衣人越跑越快,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祁孟舟原本还想继续借着树干和他绕圈子,可跑着跑着就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被逼的开始往回跑了,刚才黑衣人砍过来的刀就卡在自己眼前的这棵树上。
这么下去,很快她就会把这个人引到贺萳身边去。
她猛地顿住脚步,黑衣人一边冷笑一边追过来:“小贱人你怎么不跑了?!”
他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朝着祁孟舟飞扑了过来。
祁孟舟惊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我让你跑……”
黑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祁孟舟手背上一湿,不知道哪里来的液体溅到了她手背上。
她心里一喜:“爷?!”
然而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空无一人,只有滴滴答答的血液从上面不停滴落下来,她一愣,慢慢抬头看去,就见刚才追着自己的黑衣人脖子被切断了一半,整个人都因为这个伤口而挂在了那把嵌在树里的刀上。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死了?”
她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这也太……人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但好歹解决了一个,她没再耽搁,爬起来朝着前面走,贺萳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得赶紧去看看。
还没等到河边,她先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再往前地面上已经有了血迹,一个黑衣人趴在不远处,后背上有道长长的伤痕。
祁孟舟心里一颤,连忙加快脚步往前,黑衣人躺了一地,贺萳拄着刀,正艰难的试图站起来,他浑身都是血,有些看不出来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爷!”
祁孟舟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但不知道是她刚才那一番追逐用尽了力气,还是贺萳已经精疲力尽,祁孟舟这一下竟然没能把他扶住,两人交叠着摔倒在地上。
贺萳抬手勉强撑住地面,才没直接砸在祁孟舟身上,他意识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用力甩了甩头才看清身下的人:“你没事?”
祁孟舟点点头,刚想说自己弄死一个黑衣人,就见贺萳的头垂了下来,搭在了她肩膀上,然后不动了。
“爷?”
她推了推,贺萳动也不动,倒是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慢慢浸透了她的衣衫。
“糟了,伤口肯定撕开了。”
她攒了口气,将贺萳推开,解开他的腰带查看他的伤口,她本以为伤口现在肯定惨不忍睹,却没想到真正惨不忍睹的是贺萳这个人,刚才那一战他身上大大小小又添了不少的伤,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祁孟舟手忙脚乱的给他清理了伤口,又给他撒药,但很快小瓷瓶就空了,她用力抖了抖:“……这么倒霉?”
她将贺萳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却没能再摸出任何类似伤药的东西来,她呆了呆,看向贺萳那一大片还没来得及上药的还在冒血的伤口,下意识伸手捂住了。
“怎么办,没有药这么流血流下去,他会死的……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心里又慌又怕,忽然想起来白郁宁:“对,白姑娘,白姑娘你有没有伤药……”
她扭头去找人,之前对方就在贺萳没多远的位置,按理说她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人,然而她扭过头去,入眼的却是黑衣人的尸体。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白姑娘?”
她心里一咯噔,白郁宁是死了,还是逃了?
“白姑娘你在哪?你活着就出来,别吓我啊……”
没有人回应。
祁孟舟心里发凉,贺萳重伤濒死,白郁宁又下落不明……她该怎么办?
她惶然的将周围查看了一遍,半点白郁宁的影子都没找到,但好消息是,没有尸体。
人在的时候祁孟舟只觉得她招人烦,可现在人真的不见了,她心里更多的却是空荡和慌张,白郁宁在的时候,就算帮不上忙,好歹也能壮胆,现在只剩了她一个……
祁孟舟只觉得周身寒气嗖嗖的窜了上来。
忽然有只湿漉漉的手碰了她一下,她浑身一抖,险些跳起来,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碰她的人是贺萳。
她又惊有喜,几乎要哭出来:“爷,你醒了?”
贺萳显然并不是真的清醒了,他的眼睛里甚至都没有光彩,声音也嘶哑不清,祁孟舟低下头才勉强听清楚他说的是赶紧离开这里。
话一说完,他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祁孟舟很想把他喊起来,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现在他这样,昏着总比醒着舒服吧。
她也不是不想走,可贺萳全身都在流血,她根本不敢动他。
“药,得先找止血的药……不然这样子就算走了,也肯定活不了……”
可去哪弄药呢?
她惶然的看着周围,林子里有草,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药,这周围也没有人家,别的人也都死了……
别的人?
祁孟舟眼睛一亮,这些黑衣人来杀人,肯定也会受伤的,受伤就要带药。
她连忙爬起来,抖着手去摸黑衣人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
“找到了!”
她满手都是血,分不清是贺萳的还是黑衣人的,连手里的瓷瓶都被染成了红色,可眼下她顾不上这些,拿着就想去给贺萳用,然而很快她又顿住了。
万一这不是伤药怎么办?
她看看贺萳还在流血的伤口,又看看手里的瓷瓶,一咬牙,抓着贺萳的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忍着疼将药粉洒出来一点点。
白色的药粉很快被掌心伤口涌出来的血冲了下去,祁孟舟不得不又上了一些,伤口却迟迟不见变化,反倒是她越来越冷了。
她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这要是毒药……”
她一颤,心里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多想想呢,脑子一热就拿自己试药了……
她越想越怕,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不见血色,恍惚间手脚似乎都没了知觉。
“要真的是毒药,我就太冤了……”
她看着贺萳,苦笑了一声:“我把命都搭给你了,你也不知道对我好一点,连个孩子都不给我……”
她抿了抿嘴唇,莫名的有点想哭,好在这时候掌心伤口的血液总算止住了,她也没有出现七窍流血或者肠穿肚烂的症状。
药应该不是毒药,得出这个结论,祁孟舟松了口气,僵着身体爬了起来,朝贺萳走过去。
“反正这药我也上了,要是真有问题,你死了也别来找我,我那时候肯定也已经死了……”
她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到贺萳身上,然后包扎好伤口将他藏了起来,自己返回破屋子去找之前做好的木排。
虽然她很想暂时在这屋子里住下来,等贺萳伤好一些再走,可贺萳既然强撑着醒过来告诉她赶紧走,她也就只能听话,毕竟这种事情,他肯定比自己有经验,知道怎么做才对。
但拉着木牌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刚才不该割手心的,空木排还好,可再加上贺萳,拖绳几乎是瞬间就勒进了她的伤口。
“疼疼疼……好疼啊。”
她连忙松开手,摊开手掌看刚才的伤口,血已经糊了一片,整个手掌都是血肉模糊的。
她其实没想哭,疼痛来的太剧烈,还是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
“怎么这么蠢,割之前也不想想手还得用……”
她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水渍全都揉干了,才站起来。她没力气撕自己的衣裳,就从黑衣人身上随便摸了块布将伤口厚厚的裹了起来。
“这样就行了。”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又看了眼贺萳,神情逐渐坚定起来:“我一定能给你找到大夫的。”
她紧紧抓着拖绳,咬着牙一步一步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之前一起出城的那些百姓们,走的也是这个方向,说不定能遇见。
只是河边的路石头太多,她昨天本来就累的有些虚脱,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腿还在发抖,现在更有些吃不消,可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很快就会遇见人了……
她眼前忽明忽暗,周遭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连手上的伤都没了知觉,只有两条腿还在机械的走。
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一怔,回神的时候已经跌到了地上,手掌压进了碎石里,尖锐的边沿似乎要戳破伤口层层的包扎,直接戳进她骨头里去。
“啊,好疼啊……”
她歪倒在地上,抱着伤手疼的哆嗦起来,额头冷汗一茬一茬的冒出来,但很快她就硬生生忍住了颤抖的本能,咬着牙又爬了起来。
“就割了一下能有多疼……贺萳那么多伤都没喊……祁孟舟你别矫情,别偷懒……得快点走……”
她骂了自己几句,抬起胳膊狠狠擦了擦脸,捡起拖绳搭在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木排再次动起来,一点一点开始往前挪。
“很快,很快就能看见人了……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手在抖,腿也在抖,连一直咬着的牙也开始抖起来。
“别抖了……别抖了……我求你别抖了,这么抖我怎么走啊……我得去找大夫,我得救他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忽略所有的不舒服。
“别的都不要想,往前走,一直走,走……”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祁孟舟毫无察觉,仍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拖拽身后的木排,然后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她被摔得头晕眼花,一时竟没能站起来,爬了几步才挪到贺萳身边。
断裂的拖绳十分醒目,她试图将断口接起来,可有半截太短,根本接不上,她只好将那半截解下来,剩下的重新系好。
“好了,这样就行了……”
她咧开嘴笑了笑,却发现什么东西淅淅沥沥的淌了下来,正好滴在她手背上,她一愣,抬手一抹,这才发现竟然是血,她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
她抓着袖子随手一擦,就将拖绳搭在肩膀上,抬脚继续走,脸上却忽然一湿,她一愣,仰头看了看天空,竟然下雨了。
可贺萳浑身都是伤,不能沾水……
她连忙停下,试图找个地方避雨,然而周遭除了碎石和树木,什么都没有。
“怎么这么倒霉……非要这时候下雨……”
她无处可躲,只能将贺萳拖进林子里,很想找棵茂密的大树,可这个时候草木都还没有发芽,就算树冠宽大,也完全遮不住头顶越来越大的雨。
祁孟舟只能将贺萳拖起来,让他尽可能的靠着树干坐,然后将木排斜靠在树上,试图靠这样给贺萳遮雨。
然而木排并不结实,不等祁孟舟折腾好,就哗啦一声散架了。
祁孟舟呆了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背朝外抬手扶住树干,半伏在贺萳身上,替他遮住铺天盖地的雨水。
“真是要命……我发誓,以后都不会跟你出来了……”
她嘀咕一句,眼前的世界却越来越黑,她头一垂,几乎就要昏过去,却又惊着了似的猛地弹了起来,她用力甩甩头:“不能晕,不能晕……”
初春的雨不会太大,但冷,没多久祁孟舟就觉得身上都冻透了,寒气一股一股的往骨头里钻。
她冷不丁想起因为白郁宁而被罚跪的那天,那天好像也是很冷,怎么到了侯府,连个暖和天都遇不到呢……
祁孟舟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浑身都冷,刚要哆嗦一下,猛地想起来睡前是什么情形,连忙低头看了眼贺萳。
对方还在昏迷,虽然身体底下的衣服湿了,但胸前的伤口并没有沾染上雨水。
她松了口气,不自觉笑了一声,身体歪倒在了地上,她实在没力气爬起来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但很快她就怕了起来,太冷了,再躺下去感觉都要冻僵了。
“再忍一下,收拾好了再躺下,不然会冻死的……”
她抖着手想去拧身上的水,却试了几次才将湿淋淋的衣服拎起来,她已经连拧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不能这么放着贺萳不管,他本来就在发烧。
她挣扎着爬起来,正想看看他的伤口,手底下的身体就动了动,她一愣,随即惊喜起来:“你醒了?”
贺萳勉强睁开眼睛,虽然打小习武,可毕竟是世家子弟,又是长公主独子,备受宠爱,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只是他天性要强,再难受也能咬牙忍着。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微不可闻:“这里安全吗?”
祁孟舟没听见,低下头凑了过来:“爷你说什么?”
贺萳喘了口气,索性自己去看,可这一看却发现少了人,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情急之下音调也高了几分:“白姑娘呢?”
祁孟舟一愣,她没想到贺萳伤成这样,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白郁宁,她一时间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有些恼怒,有些嫉妒,更多的却是酸涩。
她握了握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林子里跑出来就没见过她……”
贺萳脸色一变,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没见到人你就没去找?!”
“……找了,附近没有人。”
贺萳恼怒的看着她:“附近没人,就不知道往远处去看看?她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又有伤……祁孟舟,你!”
祁孟舟的手越握越紧,被血糊住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又开始渗出血来,但大概是之前疼的太厉害,她眼下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她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贺萳语气十分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倒是宁愿你这么做。”
他说着就伸手扶着树干打算站起来,祁孟舟连忙阻止他:“你身上都是伤,不能乱动。”
重伤的身体显然让贺萳的耐心比以往更糟糕,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闪开。”
祁孟舟眼神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摇了摇头:“不行,你那么多伤,会死的……”
贺萳满脸冷凝的看过来:“你有功夫在我这里献殷勤,倒不如去找人!”
祁孟舟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脸了,可她真的没力气了,她这一路走过来,真是拿命在赶路……
“爷,我……”
“废话就别说了,我不想听,是在哪里分开的,指路。”
他自己走不稳当,却也没喊祁孟舟帮忙,只把刀戳在地上当成拐杖,强撑着一步步往前。
祁孟舟见他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又心疼又无奈:“爷,就不能等等吗……我数过尸体,没有人去追她……”
贺萳的视线针一样刺过来:“祁孟舟,你百般阻挠是想干什么?”
这叫阻挠?她只是……
祁孟舟一肚子的解释,在抬眼看见贺萳的眼神的时候,就都堵在了嘴里。
她下意识摇头,她没有不愿意去找人,只是真的……
“你是故意不去找她的?就为了那点私怨,你就见死不救?”
贺萳的声音忽然响起,并由远及近,等祁孟舟震惊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垂眼紧紧盯着自己,眼底全是震惊和嫌恶:“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她是……”
他忽地闭了嘴,这里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有些话不能说,但白郁宁必须找到,虽然没来得及上玉碟,可皇帝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她又救驾之功,等此间事了,皇帝必定不会亏待,若是让人知道祁孟舟对她……
他看着祁孟舟,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懒得再理会她,必须得赶在白郁宁出事前把她找到。
他转身就走,脚下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祁孟舟顾不上别的,连忙扶了他一把。
然而贺萳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了:“别碰我!”
祁孟舟本就是强撑着才能站起来和他说几句话,被这一推,就算贺萳力道并不大,她还是坐在了地上,饱受蹂躏的掌心再次摁在了碎石上。
钻心的疼涌上来,祁孟舟脸色发白,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原来伤在手上能这么疼……
她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才艰难的开了口:“我没有……故意扔下她……她不见了,你又伤的那么厉害,我能怎么办……”
她苦笑了一声,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喉头却又酸又涨,隐隐的还有些腥甜气,她只好闭了嘴。
贺萳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仍旧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许久才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该先救她,如果她出事,我不会原谅自己。”
祁孟舟安静片刻,把脸埋在掌心里笑起来。
她原本还指望着救了贺萳这回,他会对自己好一点,原来是她想多了,在这个男人眼里,什么都比不上白郁宁。
什么都比不上……
她忽然间既不疼也不累了,这个世道,她不敢强求旁人心疼自己,可原来自己心疼自己,也是过错……
她抹了抹脸上湿漉漉的雨水,撑着地面爬起来,脸上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爷歇着吧,我去找人。”
贺萳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一起……”
“我自己去吧。”祁孟舟打断了他的话,却没看他,只扫了满地的碎石一眼,“路不好走,我自己去能快一点。”
她说完这句话,抬脚就走,贺萳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祁孟舟的背影慢慢变成一个黑点,贺萳支撑不住似的晃了晃身体,重伤,高烧加失血,让他有些吃不消。
然而白郁宁的不知所踪才是最揪心的。
他看了眼祁孟舟离开的方向,犹豫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这种时候不能再走散了。
然而祁孟舟说的对,他现在这样子,靠自己行动实在是有些困难,就算对方走的不算快,他还是慢慢的被落下了。
冷不丁脚下一滑,他直接摔坐在了地上,这一下扯动了伤口,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一黑,几乎厥过去。
他缓了缓神,觉得自己眼下实在是太没用,正想撑着地再站起来,却忽然瞧见地面一抹艳红,他微微一愣,探手摸了一下,然后指尖微微一捻,是血。
空气里还残存着潮湿的气息,他可以很明确的判断出这里不久之前才下过一场雨,按理说,血液被雨水稀释过,不该这么浓郁,而且从颜色看,好像是刚滴下的……
他连忙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果然也滴着两滴有些浓郁的鲜血,而这里,刚才只有祁孟舟走过。
“……她也受伤了吗?”
他盯着手上的血愣了回神,心绪有些复杂。
天色慢慢黑下来,夜里找人得不偿失,既增加了难度,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可祁孟舟并没有回来。
贺萳拄着刀沿着血液低落的方向找过去,却不敢开口喊,唯恐引来不速之客。
然而半宿过去,也没能遇见祁孟舟。
“是我之前的话太重了吗……”
他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要是祁孟舟也出了事……
念头还没落下,一阵脚步声就由远及近,贺萳警惕起来,悄悄躲进了林子里,等确定来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他从林子里往外走了两步:“祁孟舟。”
那身影微微一僵,脚步停下了,虽然没继续往前却也没有循着声音找过来。
贺萳等了等,见她始终没有过来的意思,眉头一拧:“你戳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贺萳等了等,见她始终没有过来的意思,眉头一拧:“你戳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祁孟舟这才抬脚走过来,却隔着一丈远就停下了:“我是在想,没找到人怎么和爷交代。”
贺萳沉默下来,心里却有些烦躁,半晌才克制住这情绪。
“……明天再找吧,夜里什么都不方便。”
祁孟舟应了一声,然后就哑巴了似的没再开口,贺萳抬眼看了看周围:“这里离昨天过夜的屋子不远,我们先过去凑合一宿吧。”
祁孟舟又点了点头,这回慢慢走近了两步,伸手扶住了他。
贺萳动作一顿,没再推开她。
两人沉默着走向那座破败的小屋子,之前那场雨下的不大,但茅草屋还是湿了一半,好在两条破被子还是干的。
因为知道附近就有黑衣人,贺萳没敢再点火,祁孟舟也没提这茬,两人凑合着吃被水泡了的干粮。
贺萳忽然想起来路上的血,抬头看了眼祁孟舟,见她低着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眉头慢慢拧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祁孟舟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贺萳就当成是她默认了,探手过来要抓她的手:“是哪里伤了,我看看……”
祁孟舟一躲,将包的厚实的手收进了怀里:“就一点小伤,不用上药了。”
贺萳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疏离,心里有些不痛快,然而到底没说什么,白郁宁现在下落不明,他又伤的厉害,的确没多少心思放在祁孟舟身上。
而且她自己都说了小伤,那应该的确是不要紧吧……
他松了口气,靠在墙上盯着外头的动静:“睡吧。”
祁孟舟摇了摇头:“爷睡吧,我守夜。”
贺萳刚要让她别废话,外头就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被呼啸的风声一遮,让人几乎听不见。
他一凛,立刻抓住了身边的刀。
祁孟舟虽然没听见,但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有人来了,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贺萳听了听门外,脚步声不止一个,他一咬牙,敌人追的这么紧,他们又基本没有自保能力,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找白郁宁,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顾不上别的,伸手指了指小屋子坍塌的一面墙,示意他们从后面悄悄的走。
外头的人察觉到屋子里没有火光后似乎放松了些,开始说些闲话,祁孟舟扶着贺萳,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草堆。
两人伏在草地里没敢动,这时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里面的人察觉,他们只能等,等这些人睡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子里的说话声慢慢低下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贺萳一拉祁孟舟,本想拉着她赶紧走,触手却被冰了一下,祁孟舟身上好冷。
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了,可话还没等出口,祁孟舟忽然一拉他,他猛地想起眼下的情景来,连忙闭了嘴。
然而祁孟舟拉住他并不是因为猜到了他要说话,而是发现了亮光,就在这山底下,零星的光亮练成了片,那是一个村子!
祁孟舟心里满是惊喜,可扭头看见贺萳黑漆漆的剪影,心里的欢喜就落了下去,他是不是还想先找白郁宁?
贺萳没有给出反应,他在思考这个村子安不安全,他们在这里过夜的第一天虽然并没有发现这个村子,但这并不能说明村子隐蔽,如果黑衣人看见那里,一定会去找人,说不定还会给那个村子招去灾祸。
去,还是不去呢……
虽然心里很犹豫,可他还是拉着祁孟舟悄无声息的朝山下走去,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祁孟舟十分安静和配合,就算离着那间屋子远远的了,她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往哪里去,像是去不去都可以。
贺萳有些不习惯她的安静,却到底没有主动开口,只短暂又迅速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必须尽快好起来,这样才会有反击的可能,也才有去找白郁宁的能力。
他紧了紧抓着祁孟舟的手:“我们过去。”
着近,可两人走到天亮才到了跟前。
贺萳站在村口没动弹,祁孟舟抬眼看着他:“爷改主意了?”
贺萳摇摇头:“我们这么进去太扎眼,要编个合理的身份。”
祁孟舟点点头:“那我等会等天大亮了就进去看看……先找个地方休息吧,爷的伤也得换药了。”
贺萳应了一声,两人互相搀扶着又钻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祁孟舟递了水袋过去,贺萳接过刚想喝就看见水袋上沾着血。
一宿了,血还没止住吗?
他忍不住看了眼祁孟舟,却见她靠在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他总觉得祁孟舟最近有些安静。
他喝了两口就将水袋递了过去,祁孟舟仰头灌了一口,仍旧靠在树上不动弹。
贺萳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开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没多久祁孟舟动了,贺萳睁开眼睛看她,见她将头发拆下来,扮成了村姑模样。
这些天她显然也是受了不少苦,原本的艳丽不见了,反倒多了几分苍白脆弱,倒也有些招人疼惜。
只是这一路走过来两人身上都不干净,血渍和泥土糊了满脸,有些看不清五官。
“我去看看。”
贺萳本想嘱咐她一句小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些话说不说的,没什么意思。
祁孟舟很快就走了,但没多久就传来了说话声,她运气好像不太好,刚出去没多远就撞上了进山的百姓。
贺萳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但就在他犹豫的档口,就看见祁孟舟混在村民里往山林里走来,贺萳躲在树后,隐约听见他们在说话。
也不知道祁孟舟和这些人说了些什么,那群人竟然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还让她进山跟着摘些草药好回去卖钱。
贺萳的视线一直落在祁孟舟身上,心里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起来祁孟舟的出身,那种身份的确应该很擅长和人打交道。
他收回视线,轻轻跳上了树杈,这个位置既不容易被人发现,也能占据地利查看周围的情形。
祁孟舟果然跟着人群一直待到中午,这期间她似乎已经完全和这群人打成了一片,路过他栖身的大树时,竟然还在和人说笑。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祁孟舟的脸有些红。
村民们这一走,山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贺萳窝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他本以为祁孟舟很快就会回来,可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他心里不由一沉,祁孟舟还会来吗?
是出事了,还是……
虽然心里转过了几个念头,但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安安静静的等着,直到天色再次黑下来的时候,他才又往底下看了一眼。
还没有对方的影子,他平静的表情有些龟裂。
好在这时候,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紧跟着是祁孟舟的声音:“侯爷?”
贺萳看了眼她身后,她是一个人来的,贺萳这才从树上跳下去,祁孟舟有些惊讶:“这么重的伤怎么还上树?”
贺萳摇了摇头:“村子里什么情况?”
祁孟舟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窝头给他:“爷先吃东西吧,我慢慢说。”
贺萳靠着树坐下来,窝头粗糙,有些硌嗓子,贺萳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几乎咽不下去,然而当着祁孟舟的面,他还是咬牙吞了进去,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热的,他已经好些天没吃到热东西了。
“今天遇见的人是先前和我一起趁乱出城的人,我就编了个谎话说和家里人走散了,村里人肯让我住进去,说要在村里给我找个好人家。”
贺萳手一顿:“你答应了?”
祁孟舟犹豫了一下才嗯了一声:“不这么说,他们可能不会让我住进去,反正先拖一拖,咱们应该很快就要走的吧……白姑娘不是还没找到人吗?”
贺萳没再开口,只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块窝头,可这东西和馒头不一样,颇有些噎人,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抬手锤了锤胸口,祁孟舟连忙打开水袋递到他嘴边。
“对不住,我一直没找到时间出来,爷饿急了吧?”
贺萳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但没有开口,周遭夜色太暗,祁孟舟也没看见,仍旧自顾自开了口:“这些年村里搬出去不少人,村长挑了个齐整的屋子给我住,等明天搬过去就能把爷接过去了。”
一个女人不起眼,这年头村子里找媳妇难,所以祁孟舟一个人进去,村子愿意护着他,可要是贺萳也去,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很多。
与其引起旁人的怀疑,倒不如偷偷摸摸往里头搬。
然而理智告诉贺萳,祁孟舟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痛快,也就懒得说话,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祁孟舟把身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他:“爷换套干净衣服吧,就是这是村里的粗布衣裳,怕您穿不惯。”
“……我何曾这样娇气?”
他语气里带着不悦,祁孟舟大概听出来了,也没再说什么,抿紧了嘴唇坐在旁边发呆。
山上夜里冷,他们不能点火,贺萳看见祁孟舟缩成了一团,眉眼微微一沉:“不回去戳在这里干什么?”
祁孟舟这才动了动,有些迟疑道:“爷一个人……”
“没事。”
祁孟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之前因为白郁宁发生的争吵,想起他骂自己的那句献殷勤,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自己的关心,他大概也并不受用吧……
她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我明天晚上再过来。”
贺萳没吭声,她也没再多言,真的转身走了。
贺萳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嘴唇微微一张,却到底没说话,这女人,竟然真的走了……
不过也好,这些天过去,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摸索着换了衣裳,又跳到了树上,这个位置能远远的看见村子里的烛火,也能看见祁孟舟越来越远的背影。
第二天祁孟舟十分忙碌,村长觉得她一个女人住很不安全,很想让她在自己家再住几天,等熟悉一些再说。
可祁孟舟不肯,只说村长家孩子多,家里也并不宽敞,还是不打扰了,心里想的却是得赶紧收拾好屋子,把贺萳接回来养伤。
忙忙碌碌到晚上,祁孟舟在锅里放了水,填上木柴烧着,然后就趁着夜色出了门。
贺萳远远的看见了她,从树上跳了下来:“收拾好了?”
祁孟舟扶着膝盖喘粗气:“比不上府里,但能住人,爷跟我回去把。”
贺萳伸手扶了她一把:“休息一会再走吧。”
祁孟舟摇了摇头:“下山不累,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烧了热水,给爷洗一洗,爷有自己换药吗?”
贺萳摇摇头,他本想换药的,但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黏上了,他也就没折腾。
祁孟舟叹了口气,扶着贺萳往山下去,到了村口贺萳停下了脚步:“你的屋子指给我看。”
祁孟舟指了指左手边第三家:“那个,院子里还烧着水。”
贺萳点点头:“分开走,你先进去。”
祁孟舟连忙坐起来:“爷,我去换衣服了。”
贺萳哼了一声,黑着脸松了手,转身走了。
他一走,彩雀就难受起来:”爷怎么这样?!她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这以后要是真成了侯夫人……“
祁孟舟捂着肚子爬起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要是真不来这溪兰苑,还能太平很多。”
反正来了,她也是没有孩子的,所以,都一样。
她今天原本是不打算出门的,现在却不得不出去,腿疼,肚子也疼,还真是多灾多难,今天这一天,看起来不会太好过了。
临出门的时候,彩雀把一个汤婆子塞进了她怀里,她舒了口气,沿着近路慢吞吞往惜荷院去,还不等到跟前,她就听见了一阵陌生又熟悉的笑声,她微微一愣,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那笑声,竟然是属于贺萳的。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这么笑。
她心里嘁了一声,心想笑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好听。
可她的脚步却迟迟没能迈开,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两人好像是在下棋,白郁宁显然是输了,她不高兴的丢开棋子:“贺大哥太过咄咄逼人了。”
贺萳被指责了也不生气,仍旧笑吟吟的:“对弈自然以胜为目的,何来咄咄逼人之说?”
白郁宁扭开头,似乎有些生气,贺萳将棋子捡起来:“一局棋而已,若是不服,我们再来。”
小桃忍不住插嘴:“侯爷也不说让一让我家姑娘。”
贺萳的笑容淡下去,随意瞥她一眼,话却是对着白郁宁说的:”你可要我让你?“
白郁宁不悦的皱起脸:”贺大哥这么问,我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罢了,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赢就是。“
贺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白郁宁这一点,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示弱,与他后院的女人都不一样。
他正想感慨一句,一抬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祁孟舟,虽然有帘子挡着,看不清脸,但那一件俗艳的桃粉色斗篷,满府里除了她再没有人穿了,简直活像是刚从窑子里接出来的。
贺萳不自觉皱起眉头,也不知道祁孟舟这穿衣打扮的习性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沉下脸:”来了就进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祁孟舟愣了一下,心道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要不是你跑去威胁我,谁愿意来这里……
但贺萳显然是没有求人的自觉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在求祁孟舟,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在帮她。
两人各有心思,贺萳不理会祁孟舟的心思,祁孟舟也探究不到他的,只是这并不影响祁孟舟摆出一副笑脸来。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不好对着恩客冷脸。
“爷,白姑娘。”
白郁宁看她一眼,慢吞吞站起来:”祁姨娘来了,快请进。“
小桃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可真难得,奴婢刚才去了一趟都没请动,还以为今天见不着人了。“
祁孟舟:“……”
白郁宁脸一沉:“小桃!”
不知是因为贺萳也在,她觉得失礼,还是这话的确有些刻薄难听,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反正这一声名字里,带了几分警告。
小桃讪讪闭了嘴,没再吭声。
贺萳倒是没说别的,只点了点头:“来捡棋。”
祁孟舟认命的叹了口气,在溪兰苑使唤她也就算了,到了别人的地方,还是这副态度……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祁孟舟默念了几遍,总算心平气和了。
她抬脚进了屋子,被热气熏得一哆嗦,立刻有些惊喜,要是知道惜荷院这么暖和,她早就过来了,哪用那么为难。
她脱了斗篷,贺萳不自觉看过来,只瞧见她里面是一套艳粉色的棉衣。
贺萳:“……”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能指望祁孟舟能有白郁宁的品味吗?
白郁宁撩起月白色的衣裳坐下来:”有劳祁姨娘了……小桃,送些点心茶水上来。“
小桃不太情愿伺候祁孟舟,但当着主子的面也不敢反驳,偷偷瞪了祁孟舟一眼才出去。
但惜荷院不是溪兰苑,她这个大丫头还是有体面的,外头好些个小丫头让她使唤,因而她只是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句,就打算回屋子里去。
可她刚抬起脚,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
”小桃姑娘,侯爷可在这里?“
她回头一看,脸不自觉一红,有些扭捏的行了一礼:”原来是谢先生,侯爷和我家姑娘在下棋呢。“
来人微微一笑,比起贺萳的冷厉威严,谢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性情也温润如玉,府里的丫头有不少喜欢他。
只是旁人没机会,最多也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小桃却因为白郁宁的缘故,经常能和他说得上话,那点心思就有些遮掩不住。
她紧紧握着帕子,一改刚才的颐指气使,态度殷切起来:“在呢在呢,先生进来吧。”
谢润点了点头,这才抬脚上了台阶,门口垂着半截竹帘,能看见有人在下棋,他没进去,在门边止住了脚步。
“侯爷,越国使臣到了,皇上宣您进宫。”
贺萳一怔:“这么快?”
越国是大昌的友邦,当今太后就是越国公主,虽然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却备受敬重。
他丢下手里的棋子站了起来,白郁宁神情有些古怪:“贺大哥要进宫去见皇上吗?”
贺萳习惯性的冷硬微微收敛了一些:“嗯,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的,眼下越国使臣已到,按照惯例,皇上会巡视江南,这正好是个机会。”
白郁宁神情更加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有劳贺大哥了。”
贺萳见她有些失魂落魄,本想摸摸她的头,可想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反倒垂眼看了看坐在地上发呆的祁孟舟。
一屋子人都站着,她倒是自己坐的舒服,既没规矩仪态,也不懂察言观色。
贺萳越看越不满,然而眼下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他声音沉下来:“好生陪着白姑娘,不准乱跑。”
祁孟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和自己说的,她蔫哒哒的抬头看了贺萳一眼:“……知道了。”
这叫什么态度?!
贺萳很不满,然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和一个妾计较,只得压下了火气,抬脚和谢润走了。
然而他们出了惜荷院,谢润却还在回头看。
贺萳皱了皱眉:“瞧什么?”
即便是寒冬腊月里,谢润手上也拿着把扇子,他拿着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自然是看侯爷好福气,祁姨娘国色天香,白姑娘清丽脱尘,这等齐人之福……”
贺萳的眉头皱的更紧:“你明知道白姑娘的身份,怎的还这般口无遮拦?祁孟舟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而且一个不留神,还会给人招去祸端。
谢润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失言……只是侯爷对祁姨娘还当真是不客气,好歹是自己选的人……“
贺萳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废话真多。“
何况祁孟舟哪里是他选的,不过是刚巧受伤的时候遇见了她而已,随后她挟恩以报,提出要来侯府,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而且他们行周公之礼那一天,还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她来小日子,想起床单上的血,他脸色又是一黑。
谢润看出他的不悦来,有些无奈:”何必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本以为你对她会有些偏爱,毕竟满院子的女人,你也只动过她……“
后面的话被贺萳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他只得闭了嘴。
贺萳哼了一声,嘴角一扯,露出来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偏爱?你以为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当日凑巧碰见的是我,她才在这侯府里,若是换了旁人,她早就不知道是谁家的了。“
这般水性杨花,谁会偏爱她?!
祁孟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的看向不远处看书的白郁宁。
来之前,祁孟舟就知道自己和白郁宁说不到一处去,可又不能走,只好抓着瓜子嗑,好打发时间。
小桃见她一直吃吃吃,心里厌烦的很,站在窗外对着丫头指桑骂槐:”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托生的,只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就吃,怎么不吃死你呢?“
祁孟舟听出来了,但没往心里去,反正没骂到自己跟前来,她就当不知道,到时候生气的还是这丫头。
所以她姿态反而越发放松,甚至还吧唧了一下嘴。
小桃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脸皮能有这么厚,这么骂竟然都没反应。
她气的想跺脚,干脆撸起袖子就进了屋,虽然不能打人,可她拿鸡毛掸子打扫一下没问题吧?
她心里想的很好,可帘子刚撩开,就被对上了白郁宁冷淡的眼神,她所有的想法都散了,连火气也跟着一顿,她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的走了。
”丫头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祁孟舟是真的不在意,反正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于是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我不计较这个……白姑娘,你别嫌我吃得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而且她肚子疼,膝盖也疼,能窝着这暖暖和和的地方不动弹,简直太好了。
白郁宁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她那话说的实在,虽然不大好听,却比旁人的花言巧语来的舒服。
她愿意和祁孟舟这样的人打交道,于是态度就温和了起来。
”祁姨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这里别的不说,总比那溪兰苑要暖和些。“
祁孟舟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想自己大概没有听错白郁宁话里的那点高高在上。
往常她们冬天的炭火虽然紧巴,可也不至于像今年这样,贺萳不去都舍不得点。
不怪满溪兰苑的姨娘都看白郁宁不顺眼,她不来,贺萳对谁都冷,那就没有区别,可她一来就有了对比,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谁才是未来的主子,就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克扣欺压。
但她们只能忍着,谁也没胆子去贺萳跟前告状,主要也是因为告了状,他也不会理会,反倒平白做了出头鸟。
她不回话,白郁宁也不在意,她并不是真的想找人陪着说话。
贺萳是皇上唯一的外甥,打小备受宠爱,掌管着京城兵马司,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实权实职,自然少不了人来拉拢,塞人进来都是寻常事,她改变不了,只能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毕竟,她迟早是要和贺萳成亲的,只是心里难免还有些不安,贺萳对她……
午饭时候,祁孟舟总算找到了机会道别,这陪着待了一上午了,也该能和贺萳交差了。
她匆匆回了溪兰苑,瞧见那窄窄的大门,再一想惜荷院宽敞的院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彩雀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双手被冷水激得通红,府里有浣衣房,但每回送去的衣服,不是没洗干净,就是哪里破了,彩雀和祁孟舟都是穷惯了的人,次数一多,就舍不得送过去了,宁愿自己辛苦一些。
”怎么不烧点热水兑上?炉子呢?点一点吧,也不差这些。“
她说着挽起袖子要帮忙,彩雀连忙捂住木盆:”别别别,我一会儿就洗完了,用不着再烧热水……你本来就难受,这一碰冷水就更了不得了,快歇着去吧。“
祁孟舟过意不去,还想说什么。
彩雀笑了一声,把盆里的衣服拎出来给她看:“真的要洗完了。”
眼见她没有忽悠自己,祁孟舟就没再想着沾手,只是也无处可去,干脆蹲在旁边等她,彩雀忍不住笑了一声:”姨娘要是闲,就去厨房把饭菜领了吧,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祁孟舟连忙去了,到了厨房刚好瞧见几个婆子拎着三四个食盒朝惜荷院去了,说是贺萳也要去那边用午饭。
”得亏走得早,这要是遇上,说不定又得教训我一顿……这人还真是两副面孔。“
她摇了摇头,拎了自己的两菜一饭往回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彩雀正和人吵架:”怎么了?“
彩雀气的眼睛通红,一指地上:”姨娘,孙姨娘她……“
祁孟舟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瞧见彩雀刚洗好的衣服都在地上,水撒的到处都是,连她的鞋子都打湿了。
她连忙把食盒塞给她:”这么冷的天,穿着湿鞋子要生病的,快去屋子里换了,我和她说。“
彩雀还要说话,被祁孟舟推了一把,这才不情不愿的进屋子里去了。
孙姨娘既然敢欺负彩雀,显然是没把祁孟舟放在眼里,见她一副要给彩雀出头的样子,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就仰起头抱着胳膊斜睨着她:”盆是我踢翻的,你想怎么着?“
她说着,又抬脚,将已经空了的木盆踢远了一些。
孙姨娘心里厌恶的是白郁宁,可人家远在惜荷院,她看不见也摸不着,就算摸得到,真要做些什么也不太敢,毕竟前车之鉴堪称惨烈,太子送来的那个姨娘,现在还半死不活呢。
因此她只好把怒火转移到看起来和白郁宁关系不错的祁孟舟身上,这个人可是没人撑腰的。
反正自己身后还有长公主,祁孟舟这个青楼出身的,根本不敢把她怎么着。
祁孟舟果然只是叹了口气:”大冷天的,彩雀洗这些衣服很不容易的。“
孙姨娘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她才不管这衣服好洗不好洗,反正她又不会自己洗。
祁孟舟弯腰把衣服捡起来,一触手就被冰的一哆嗦,这种天气洗衣服还真是遭罪。
孙姨娘看见她的动作,只当她是打算重新把衣服洗了,正捉摸着待会把水踢翻在她身上,冷不丁脸上一凉,她一愣,随即又是冰冷的水滴溅到了她身上。
她这才朝祁孟舟看过去,就瞧见她抓着衣服用力甩来甩去,脏水混着泥土糊了她一身。
“你给我住手!”
祁孟舟把湿衣服挥的虎虎生风:“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孙姨娘气急败坏的往旁边躲了躲,却死活躲不开:“贱人,我的衣服脏了你赔得起吗?这可是长公主赏的!”
祁孟舟瘪瘪嘴,装,接着装,长公主送人过来的时候,的确会赏一套衣裳和头面,但孙姨娘平时都宝贝的厉害,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根本不是这一套。
“哎呀,风太大,听不清啊……”
泥点和水点呼啦啦都朝着孙姨娘扑了过去。
“你!你给我等着!”
孙姨娘跺了跺脚,捂着头跑了。
见她跑远,祁孟舟这才嘁了一声:“我又没碍着你事,为难我干什么,还欺负彩雀……”
她重新打了水上来,将衣服搓洗了一遍,晾在了竹竿上,刚晾完就听见了彩雀的脚步声,紧接着——
“哎呀,不让你碰你非要碰,这么冷的水……”
祁孟舟受用她的关心,但觉得没必要这么小心:“我身体好着呢,走走走,吃饭去。”
然而晚上,她就遭了说大话的报应,肚子疼的她简直生不如死,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孙姨娘:“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长公主今天才赏了奴家这一身衣裳,就让祁孟舟给弄脏了,奴家倒是不敢委屈,可她这分明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祁孟舟:“……”
那真是长公主赏的衣裳?
她这也太背了,本来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缓和,可偏偏今天贺萳去了孙姨娘的屋子,现在装昏来不来得及?
彩雀也听见了动静,从外间走进来,她神色有些慌乱。
“姨娘,侯爷在外头,咱们怎么办呐?”
祁孟舟苦笑了一声,想说除了认错也没别的办法了,可肚子疼的厉害,一张嘴,就是闷哼声。
彩雀慌乱中没听出来,屋子里又没点灯,她什么都瞧不见,还以为她睡迷糊了,随口敷衍自己,情急之下伸手推了推她。
“姨娘,你别睡了……”
祁孟舟被她推的生不如死:“别,别动……”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遮住了她的话,孙姨娘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进来:“祁孟舟,你给我开门!”
“弄脏了长公主赏赐的衣裙,你以为这事儿能就这么了了吗?!”
彩雀又急又气:“她怎么不要脸?要不是她故意来找事儿,姨娘你怎么可能弄脏她的衣裳?!”
“不行,奴婢得去和侯爷解释!”
她转身去开门,祁孟舟想告诉她别说那些没用的,却疼的开不了口,只能咬牙看着她走远,心里却十分无奈。
这种事情,贺萳向来懒得管,比起母亲的颜面,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侍算什么?
他兴许根本懒得听原因。
敲门声越来越急,大概是屋子里没人回应,让孙姨娘以为她怕了。
“祁孟舟,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做,你有本事开门呐!”
贺萳今天竟然难得好脾气,他一向不喜欢底下人吵闹,今天竟然也没拦着孙姨娘,任由她在自己门口大喊大叫。
祁孟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今天白天闹妖了,早知道晚上有这么一茬,她该老老实实的讨好贺萳才对。
孙姨娘的叫嚣还在继续:“你给我出来!爷就在这里,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彩雀虽然努力给自己打气,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发颤:“谁躲了?!侯爷明鉴,是孙姨娘先踢翻了奴婢洗衣服的盆子,姨娘气不过,才和她吵了两句……”
孙姨娘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爷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彩雀毕竟只是个丫头,还是个没有体面的姨娘的丫头,被人打了,也只能咬着牙忍着。
孙姨娘看着她冷笑了一声:“祁孟舟,你还不出来?!”
她还想骂,身边忽然有道人影走了过去,她微微一愣,一抬头才看见,是贺萳。
“掌灯。”
仍旧是那股冷淡又不耐的语气,却让孙姨娘下意识闭了嘴,她心里清楚贺萳对她们说不上喜欢,因而也不敢放肆。。
可祁孟舟不吭声,她又不知道这屋子里的灯烛在哪里,只能回头瞪了彩雀一眼:“你死人呐?没听见侯爷的话?还不快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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