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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月半

谢怀雪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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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她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起来,步子也轻快了些。小太监将她带到御书房,便站在门口,请她独自进去。谢怀雪理了理朝服,确认衣着发髻皆整齐后,这才推开门躬身进入。殿内的光线明亮,点着熟悉的龙涎香,风吹来的时候,带动满室馨香。

主角:谢怀雪萧初谌   更新:2022-09-11 04: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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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怀雪萧初谌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安三月半》,由网络作家“谢怀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想到这里,她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起来,步子也轻快了些。小太监将她带到御书房,便站在门口,请她独自进去。谢怀雪理了理朝服,确认衣着发髻皆整齐后,这才推开门躬身进入。殿内的光线明亮,点着熟悉的龙涎香,风吹来的时候,带动满室馨香。

《长安三月半》精彩片段

大离王朝的圣元五年八月十五。

这天,是个极好的天气,天空湛蓝,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因为是中秋,宫里特地给各位大臣放了假,准许今日不用当值,可以回家团聚。

刚退了朝,谢怀雪正准备随着众人一同出宫回府,还未抵达宫门口,就被小太监唤住了。

“谢大人请留步。”

谢怀雪抬眸瞧过去,认出是太监总管李茂全的徒弟,于是忙停下脚步,负手立在门口。

等人走近了,她含笑问道:“公公有何事?”

“皇上刚刚传下口谕,宣大人御书房觐见。”小太监对着这个昔日皇帝最宠爱的臣子,端的是客气无比,说话语气含笑,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

听到是皇帝宣召,谢怀雪不敢怠慢,忙道:“劳烦公公了,我们这便去吧。”

说着,便随着小太监的脚步,往内宫行去。

一路上,走过熟悉的宫道,她的心中微紧,但是面上依旧泰然自若,让人瞧不出分毫。

三年了……

一转眼,她代替哥哥参与科举,高中状元,而后入朝为官,已经近三年了。

从初时的忐忑,每一步的谨小慎微,但现在在宫中大方行走,天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次的危险。

好在,哥哥的病已经快好了,再过不久,他就可以替她回朝了。

到那时,她就可以恢复本来的面目了。

是嫁人也好,是外出散心也罢,终究是不用再混迹于朝堂,每日担惊受怕了。

想到这里,她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起来,步子也轻快了些。

小太监将她带到御书房,便站在门口,请她独自进去。

谢怀雪理了理朝服,确认衣着发髻皆整齐后,这才推开门躬身进入。

殿内的光线明亮,点着熟悉的龙涎香,风吹来的时候,带动满室馨香。

“臣谢欺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下,低着头行礼。

“起来吧。”正前方的书岸后,传来皇帝萧初谌淡漠的声音,倨傲、清冷又凌然,一如他平日的为人。

以前在闺中时,谢怀雪见过的男子皆是家人、家丁。

她的父亲谢章,是翰林院大学士,平日端肃严谨,而她的哥哥谢欺程,常年体弱多病,是温柔的男子。

但当今皇帝则不同,他时而温和怀慈,时而杀伐果断,时而不发一语,让人看不透所思所想。

尽管已经为官三年了,谢怀雪每次见他,都还是本能地畏惧。

畏惧他至高无上的权利,畏惧他那双漠然的双眸,更畏惧他能透过层层官服,看透她女儿身的面目。

一旦被发现,不仅是她,就连她的父亲、兄长,全家数十口,都将全无存活的可能。

毕竟,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谢皇上。”

谢怀雪起身后,听到对面传来沙沙的声音,知道他是在批阅奏折。

也不敢问他宣她来是所为何事,便只好一直站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脚很小,至少不似男子的脚,如今她身上这双官靴,是她的娘亲谢夫人亲自给她缝制的,外表看着大,但是里面塞了棉絮,穿起来十分舒适,完全不影响她走路。

想到娘亲,谢怀雪忽而觉得有些腹饿了,早晨上朝早,又议了不少的时间,她清晨起来时吃不下东西,到现在一粒米也未进。

本来是准备下朝便去京城的明芳斋喝一碗酒酿,再买一笼虾饺带回府的,没想到却又被招来了。

她就这么神游着,却未发现书案后的皇帝已经不知何止停了笔,正在淡淡地盯着她。

在萧初谌眼中,眼前的臣子可以算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了。

满腹经纶、才气卓然,不论是史书,还是策论,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比之朝里的那些老臣,谢怀雪很多的观点都更对他的胃口。

也因此在三年前谢怀雪高中状元之后,萧初谌批阅奏折、起早各类诰敕时,便很喜欢招她随侍在侧。

但是过了一阵之后,朝中逐渐流言四起,都说为何当今的圣上一直无子嗣,原来是喜好男色,不然为何每日都跟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整日同处一室。

初时,萧初谌听到传言后一阵大怒,立马便颁布旨意,谁再妄传不实流言,立降三级,同时罚俸一年。

如此一来,果真十分管用,见天子动怒,流言一夜间戛然而止。

但又一段时日之后,萧初谌自己便先感觉不妥起来。

因为每每谢怀雪在他面前说话、整理奏折之时,他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看。

有一次忙到深夜,谢怀雪支撑不住伏在案前睡着了,他还亲上了她的唇。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萧初谌脑中轰然巨响。

他想起了大离王朝辉煌的数百年历史,想起了他过世的父皇对自己的殷殷教导。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能够……

对一个男子动心呢!

他这样置大离江山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自此之后,萧初谌再也未曾招过谢怀雪单独议事,任由其在翰林院供职。

如此一来,他虽怅然若失,但是谢怀雪却是松了一口气。

每日对着翰林院上万册古髻,比对着君心莫测的帝王要轻松多了。

两人各有心事,等到谢怀雪感觉到萧初谌投递过来的视线时,已经是半刻钟之后了。

“皇上,”她慌忙躬身道:“微臣死罪。”

“哦?”萧初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淡淡道:“谢卿何罪之有?”

谢卿……

谢怀雪每次听到他这样唤她,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如果是谢大人、谢欺程也就罢了,她会谨记自己现在扮演的是哥哥。

可是谢卿的话,因与她名字前两个字同音,便让她总是会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地,自己现在代表的是谁。

“微臣方才一时出神了,在皇上面前,此乃大不敬之罪。”她低着头道。

从当初大半年的随侍君侧,到后来每日早朝站在队伍最末,谢怀雪也自认有几分了解他的性情了。

当今天子是明君,错了便是错了,坦然承认即可。

只要不是大事,通常都会被宽待。

而若是想试图欺瞒,那换来的将是更大的后果。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萧初谌便笑了。

“谢卿必是在忧心国事吧?朕又怎会怪卿?”

谢怀雪听闻此言,背上冷汗涔涔,若当真是心忧国事也就罢了,但偏偏她不是。

但是此时此景,她也只能顺着话应了,“微臣谢皇上体恤。”



萧初谌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发了失心疯要召她来的。

明明当年是他自己决定暗断情丝,将这份注定不容于世的感情掩埋在心底的。

也许,是今天早朝时看见她掩袖咳嗽了两声。

也许,是因为他对着后宫妃嫔都失去了性致。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她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漠声道:“上前一步。”

“是。”谢怀雪忙往前迈了一步。

萧初谌却犹嫌不够,继续道:“到我身畔来。”

身畔……

谢怀雪吓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冒至头顶。

但是到底不敢反抗,便顺从地绕过桌案,走至他的身侧。

萧初谌坐着,但是谢怀雪可不敢坐。

可是就这么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明黄的龙袍和白玉的束发玉冠,她又觉得好像有些逾越了。

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好的办法,便只好跪了下去。

这样,总算是和坐着的君王身子平齐了。

两年多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近得萧初谌都能看得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把头抬起来。”

“是,皇上。”

谢怀雪微微抬头,但是依旧垂着眸,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对于萧初谌来说,仅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他看着她,斜飞的眉,灵动的凤眼,鼻子笔挺,唇很薄。

这样一张脸,生得那般让人惊艳。

单单是素颜,就让人移不开眼。

倘若是上了妆,又该是何等模样?!

但偏偏,却是男人,是男人!

不由自主地捏住她小巧的下颌,萧初谌皱眉道:“怎地瘦成这样了?”

他的指腹温暖干躁,但是谢怀雪却感觉浑身如坠冰冷深渊之中。

她垂眸恭敬地道:“回皇上,不过是前阵子病了,过段时日就好了。”

其实哪里是病了,是她因为日日小心,总是难以安寝,所以才比两年前瘦了。

她的话恭谨又小心,萧初谌何尝听不出来?

为君者,自来便是与孤寡相伴的。

不能有朋友,不能有完全信任之人。

他自懂事时起便知晓,也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当谢怀雪守着臣子的本分小心回复时,他的心中又涌起淡淡的不悦。

松开手,他问道:“家里可有侍奉的侍妾?”

谢怀雪不知他怎会忽然问到这个,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回皇上,微臣在家中一应俱是由娘亲和丫环照料。”

当初本来是准备给她哥哥谢欺程娶亲的,但是他因为生了重病,生怕耽误了对方,便坚持不肯。

谢学士和谢夫人见他如此坚决,便也只得作罢了。

萧初谌闻得此言,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淡淡道:“你去稍坐一阵,等下陪朕一道用午膳吧。”

谢怀雪听了这句话,心中暗暗叫苦。

陪皇上吃饭,哪能吃好?

何况,她此刻就饿得不行了。

虽如此,她还是恭敬地应了,起身走到书案下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盼着时间快些过。

说是坐,也不能如在家中那般随意。

谢怀雪一直绷着背,挺得笔直,好似幼年第一次上学时一般。

大离朝的官家小姐们,都是会读些书、认些字的,毕竟以后嫁了人,身为一家主母,还是需要管账的。

但是相比其它人,谢怀雪书读得却略多了些。

她虽学了《女则》、《女诫》,但是也喜欢史书、话本和一些杂书。

她爹爹谢章是翰林大学士,见识不凡,见到女儿喜欢读书,很是高兴,便请了名师来家中,给谢怀雪一对一讲学。

也因此,在三年前皇帝登基后开科考之时,她才得以替代突然病重的哥哥报名。

这之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她就这么一直挺腰端正坐着,直到殿中传来一声声的“咕噜”声方才忽然惊醒。

正奇怪是什么声音,却见案后的皇帝一直盯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她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是她肚子在叫。

一瞬间,她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的脸都在今日丢尽了。

“来人,摆膳。”萧初谌轻笑道。

*

直到各色精致的菜肴上桌,谢怀雪脸上的红霞都还没褪去。

好在萧初谌是个善解人意的君主,他只字不提她刚刚丢人的事,只是夹箸慢条斯理地用膳。

眼见得谢怀雪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慢,萧初谌忽地将桌上的几道菜每样各夹了一大箸至她碗里。

“朕命谢卿将这些都吃完。”

“皇上……”谢怀雪看着自己碗中堆成小山高般的菜肴,略微有些无奈。

她是饿了。

可是,这些也太多了吧!

“怎么,”萧初谌瞧着她微微不情愿的神色,冷然道:“谢卿可是嫌弃朕了?”

毕竟他刚才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而非公筷。

谢怀雪被他吓得一抖,慌忙起身跪下,低头道:“微臣不敢。”

萧初谌瞧着她这样子就是一阵生气,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眼见她低着头,挽在梁冠里的发丝雅青浓密,衬得那一段脖颈愈发雪白如玉,他一下子就气息又有些不稳了。

罢了罢了……

跟她置什么气!

“起来用膳。”他冷声道。

“是。”

谢怀雪忙从地上起身,再次在位子上坐好。

这次,她什么也不说了,认真地吃起来。

吃了小半个时辰,她实在是吃不下了,而且,眼看着桌上居然有一盅酒酿小圆子,她忍不住有些馋。

萧初谌本就一直凝神看着她,自是将她的眼神一下不落地瞧在眼底。

于是示意一旁的太监总管李茂全给她盛了一碗。

“吃不下就别吃了,把这个喝了吧。”

“谢皇上。”谢怀雪忙小心地跟他笑着道谢。

看着她如玉的面容和那耀眼的一笑,萧初谌忍不住微微错开眼,将眸光投向别处。

皇宫中的御厨,果然不是外头能比的。

谢怀雪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吃过的最好的酒酿了。

米酒醇香,汤圆软糯,虽是简单的食材,但是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居然比明芳斋的要香一百倍。

她就这么一口一个,不知不觉间,竟把一整碗都喝光了。

一时饭毕,漱了口,看着宫女们撤席,谢怀雪忙起身让出地方。

这一站起,她陡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皇上。”

看清抱住自己的人,谢怀雪吓了一大跳,瞬间清醒了一些。



萧初谌低眸看怀中的人,绯色的官服下,显得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胸口微鼓,但相比女子还是略显平坦了些。

最动人的是她的脸,本就莹白的肤色,因为吃了酒酿的缘故,略微有些红,如同傍晚日落时的烟霞,氤氲红润,令人想捏一捏。

看着谢怀雪惊惶的眼神,他将她放开,皱眉道:“谢卿这是醉了?”

“回皇上,微臣只是略有些头晕,待回府休息一下就不妨事了。”

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皇帝该让她回府了,毕竟她等了这许久,看起来皇帝也没什么要紧事找她。

哪知她话落,萧初谌却吩咐一旁的李茂全道:“带谢卿去内殿榻上躺两个时辰吧。”

别提李茂全的震惊,就是谢怀雪自己,都吓得双腿发软。

她曾在此侍奉过,知道内殿只有一张床,那是皇帝的龙榻。

别说是她一个小小六品翰林院侍读了,便是后宫的妃嫔们,亦是没有在此侍寝的先例的。

这下,谢怀雪是彻底酒醒了。

她慌忙跪下,行了标准的大礼,低头道:“谢皇上洪恩,微臣卑贱之身,不敢有污皇上圣榻。”

她这样子让萧初谌看得又是一阵动怒。

也是怪了,平常他明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偏偏在她面前,总是轻易便能生起气来。

他霍地将案上的一堆奏折扫向地上,看着跪在那里的人,冷然道:“谢卿敢抗旨?”

这个罪名是更大了。

谢怀雪不由得苦笑。

果然,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她正想着怎么让他消气,一旁的李茂全已经笑道:“皇上,奴才看谢大人是方才酒酿喝多了,这会儿怕是有些醉了,所以才高兴胡涂了。谢大人,快谢皇上隆恩,随奴才去吧。”

说着,又眼神示意谢怀雪,让她切莫再惹皇帝生气了。

被李茂全这么一打圆场,谢怀雪忙顺着杆子爬下来,她又磕了个头,比方才更加恭谨地道:“微臣谢主隆恩,臣先告退了。”

话落,只听萧初谌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未说别的话,心知此事便是过了。

谢怀雪松了一口气,慌忙与李德全一起将地上散乱的奏折都收起来理好放至案上,这才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一时到了里间,谢怀雪忙笑着跟李茂全道:“李公公,刚才真是多谢您了。”

能在宫里混到这个位置,李茂全自然是个人精。

别人不知皇帝对谢怀雪的心思,他这个总管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看得清楚,知道谢怀雪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所以他刚才才敢插话,缓和下二人间紧张的气氛。

此刻听见谢怀雪道谢,知道自己的出手对方是领了情的,瞬间心中也舒坦,忙笑道:“谢大人跟奴才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开心,就是咱们做奴才的福份。”

“李公公说得是。”谢怀雪附和道。

她自然知道做臣子的除了要忠君爱国、踏实勤干,还要学会哄皇上开心,这样,才能节节高升,更进一步。

当今皇上虽是明君,可是顺着他,总是比逆着他要安全的。

但谢怀雪苦就苦在她根本不是男人,平日里担惊受怕也就罢了,至于攀登高位,她实在是不敢。

反正哥哥才高八斗,等他病好了,让他回来再一展宏图也就是了。

龙榻上的床褥都是早就整理整齐的,李茂全便命一旁的小太监们:“快给谢大人宽衣。”

“是。”

马上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来,抬手准备解谢怀雪的衣物。

她见状忙客气地笑道:“李公公,我自己来吧,在家中习惯了自己宽衣。”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此刻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李茂全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却以为她是因慑于皇帝威严的缘故,当下体贴地道:“那谢大人请自便吧,这两个奴才我让他们在外间候着,大人若是有事只管唤一声。”

“好,多谢李公公。”

等到李茂全带着人退了出去,谢怀雪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四周扫视了一圈儿,然后视线停留在眼前的龙榻上。

这张龙床很大,床宽约摸有一丈,是她寝房内的近两倍。

材质是上品的紫檀木,等闲人家不得使用的贵重之木。

床上的锦被看上去应当是浮光锦,瞧着光滑无比,又隐有暗纹浮动。

这样的一张床,睡上去想必是极为舒适的。

可是看在谢怀雪眸中,却犹如长满荆棘的陷阱一般。

挣扎了半响,她最终还是只脱去了鞋袜,解了梁冠,合衣躺了上去。

双眸清亮地睁着,她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帐顶,暗暗地在期待着两个时辰能快些过去。

她还要回家跟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一起过中秋节呢。

瞧着瞧着,她就感觉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不,不能睡……

她拼命说服着自己。

可是到底还是敌不过,昨夜本就没休息好,中午的那碗酒酿又加了些高纯度的白酒,她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只感觉浑身燥热得厉害。

秋日的午后,日头还是很毒。

萧初谌将案前紧急的公文奏折批阅完毕,忽地就想到了被他赶去了休息的人。

心里想着,脚下便动了。

他起身,朝内殿走去。

到了殿门口,一眼便看到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本来已经有些睡意,看到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皇……”两人忙要行礼,却被萧初谌及时制止了。

他朝两人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问道:“谢大人呢?”

“回皇上,谢大人正在安睡,奴才一刻钟前刚进去看过。”

萧初谌点点头,“朕进去看看。”

又命李茂全道:“你带人在外头守着,没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去。”

“奴才遵旨。”

进了门,绕过巨大的屏风,才走至了榻前。

萧初谌站在床侧,看着正在熟睡的人。

解了梁冠,谢怀雪一头青丝便尽数散落于枕间,她的头发又厚又密,瞧着竟比女人的发质还要好。

许是有些热,被子被她掀开了一角,露出了绯色的官服。

萧初谌微微皱眉,穿得这样多,也不嫌热么?

他忍不住坐在床边,一颗颗给她解颈侧的纽扣。

替谢怀雪脱掉了外衣,搁于一侧龙门架上。

萧初谌复又手撑着下颌,仔仔细细地看她。

似是凉快了些,睡着的人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瞧得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好像是被她传染了,竟然也开始觉得困倦,于是便脱去了龙袍,也翻身上床。



谢怀雪刚一回府,家中的下人就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她点点头,回到房中换下了朝服,着一身翠竹边的白色长袍,往书房而去。

甫一进门,家中的管家谢康就把书房的大门阖上,自觉地走到门外看守。

“雪儿。”

穿着雍容的谢夫人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然后仔细地打量。

“听说皇上召见你了?”谢夫人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的身后,翰林院大学士、谢怀雪的父亲谢章亦是脸色不豫地看着她。

经过午后的事,她其实也是害怕已极。

但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又不想让他们担忧。

“嗯,”她点点头,笑道:“没什么大事,皇上不过是问了几句话,然后让女儿陪他用膳。”

“用膳?”谢章闻言,眉峰紧皱,“好端端的,为何要让你侍奉?”

“这……”谢怀雪想到午后在龙榻上的那一番荒唐,到底是难以启齿,只好打着掩饰道:“女儿也不知。”

看她那样子,谢章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

罢了,只要不是皇上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其它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道:“今天薛大夫看过了,说再过几日你哥哥就可以出门了,我看明天起你就告假在家,先别去上朝了。隔个几日,即便你跟程儿之间有些微小的不同,也可以借生病的借口来掩饰过去了。”

谢怀雪闻言,不禁大喜。

本来她还在担忧明日的事,这下总算是放下心了。

当下也没有心思跟双亲说话了,笑道:“爹、娘,我先去看看哥哥。”

“去吧。”谢夫人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道。

谢府占地面积不大,谢欺程的澜苑位于府中的正北角,坐北朝南,采光好,四周又安静,适合病人休养。

谢怀雪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里面便传来“请进”的声音。

“哥哥。”她走进门,绕过前厅和屏风,走到谢欺程的榻前,脆生生地唤道。

在朝堂时,她是低调、谨小慎微的谢大人,在父母跟前时,她是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只有在谢欺程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和谢欺程是同胞的龙凤胎,虽然同岁,但是谢欺程自来比她成熟稳重不少,从小到大,总是事事想着她,好吃的好玩的让着她,因此兄妹两人感情甚好。

“雪儿。”谢欺程背靠在枕头上,笑着看她。

两个人虽然性别不同,但是脸却十分肖似。

不管是脸型,还是眼睛、鼻子、嘴,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此刻谢怀雪还是一身男子的装扮,眉形都是照着谢欺程的画的,因此两人间更是像了十成十。

若是不仔细分辨,绝难看出差别来。

这也是当初谢怀雪胆敢冒名顶替哥哥去参加科举的原因。

她年幼时想要出门玩的时候,哥哥就经常替她做男装打扮,好几次回府时,都被府中下人错认成谢欺程。

看着扮成自己的妹妹,谢欺程心中满是柔情和歉疚。

“怎地今日回府那么晚?不是休假吗?”

“哦,临时有些事。”谢怀雪道。

她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再多提,忙转了话题,笑道:“哥哥,爹说你的病要大好了?”

“是,”谢欺程颔首,微微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是哥哥不好,不仅没能护佑你,还让你成日担惊受怕。”

“哥哥怎地又说这些话了?我早就说过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看着妹妹娇笑着撒娇的样子,谢欺程不由一阵感慨。

“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了,别的姑娘如同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做了娘亲了,是哥哥耽误了你。”

谢怀雪闻言,略有些脸红,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哥哥别说我了,你也快早些娶个嫂嫂进门吧,我看薛姐姐就很不错。”

她一说起薛紫苏,便换成谢欺程不好意思了。

他不自在地轻斥道:“你小姑娘家瞎说什么呢!”

“我哪有瞎说了?薛姐姐长得美,又是出自神医世家,性子也好,我是极喜欢的,爹和娘也十分敬重她,哥哥你若是能娶她进来,那是我们谢府的福气。”

谢怀雪话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兄妹两人回头,只见是薛紫苏端着一碗药进来。

许是听到了谢怀雪刚才的话,她的脸相校平日有些红,眼神都不敢与谢欺程相接触。

“薛姐姐,”谢怀雪跟她点头致意,笑问:“到哥哥服药的时间了?那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说完,不等谢欺程出声,便笑着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两人把门掩上。

没多久便入了夜,因今日是中秋,谢府的一家四口俱是准时来到了饭厅。

考虑到谢欺程的身子,今日的饮食都极为清淡,不过众人都兴致不错,吃完了饭,又在院中赏了会儿月,这才各自散了。

折腾一天回到自己的清苑,贴身丫环兰馨早已经贴心地给谢怀雪备好了热水,供她沐浴。

和旁的官家小姐不同,谢怀雪自懂事时起,就不喜欢将自己的身子暴露于人前。

所以每次沐浴时,兰馨都是在外边伺候,将空间留给她。

褪去了全身衣服,谢怀雪抬起玉足,步入洒满了花瓣的热水里。

“那想必爱卿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可以欢好,共赴巫山云雨的。”

一想到萧初谌灼灼的双眸,还有他势在必得的语气,忽然间,谢怀雪在热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自谢怀雪生产后,宫中又相继发生了一系列事。

先是请旨出宫养病的王昭仪,最终还是病势加重,在莒宫外过世了。

按理,过世的妃子是要葬入皇陵的,但皇上未提,内务府也沈沈没有操办此事,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紧接着,又有不少的妃嫔告假出宫回娘家探望家人,皆被萧初谌一一批准。

还有几个,一心礼佛,既不愿回家,也无心承宠,于是萧初谌便在后宫偏僻安静处建造了庵堂,让其居住。

于是不过短短的四个月,原本偌大的后宫便人丁凋零了。

御花园中行走的,只见宫人,不见主子。

当然,玉露殿是除外的。

自太子萧瑶和二皇子萧璧满月之后,玉露殿便门庭若市,前来请安的人络绎不绝。

虽大多时候见不到皇后娘娘,但是礼数到了,来奉迎的人便也心安了。

这日,谢怀雪正在房中照料一对双胞胎儿子,萧初谌便自外头进来了。

他先去净了手,这才自谢怀雪怀中将儿子接了过来,一边哄着,一边跟自己的皇后道:“有空多歇歇,别累坏了自个儿。”

谢怀雪笑道“抱自己的孩子,又怎会累?”

眼见萧初谌将两个雪白可爱的皇子一左一右抱着,她忍不住凑近了过来,捏着儿子的小手,柔声道:“瑶儿、璧儿,父皇抱得你们舒服么?''

两个孩子如今已经四个月了,因为早产,出生时皱巴巴的如同瘦猴一般。

好在之后经细心照料,已日渐长开,露出了漂亮的五官。

两个孩子似是很喜欢自己的父皇,被他抱在怀里,这里揪揪,那里扯扯。

小小的孩子,力道却大。

萧初谌身上崭新的龙袍,很快便破他们扯得皱巴巴的。

两个小家伙在谢怀雪的逗弄下,睁着两双圆

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

一个看她半响“咯咯”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则是撅起嘴,淡定地吐了个泡泡。

谢怀雪给箫璧擦了擦嘴角,跟萧初谌道:“皇上,你说咱们璧儿这性子,也不知随谁。”

小小的孩子,总是不声不响的。

既不爱哭,也不爱笑。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甚是活泼呀。

“咳咳~''

萧初谌闻言,轻咳了一下,藉以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事实上,他小的时候,便是这般淡漠的性子。

故而他父皇说他甚有为君之相。

但是谢怀雪却没发现这些,她现在一颗心全在孩子们身上。

看见萧初谌咳嗽,她忙道:“皇上可是病了?若是身子不适,就赶紧派人宣太医吧。”

说着,似是生怕他传染给孩子,忙自他手上将一对宝贝依次抱了过来,放回摇床。

萧初谌不由一阵气滞。

虽说他一直盼着她诞下龙嗣,生下皇子。

现在结果也超出他的预期,一下干生了两人。

他肃清后宫的事可以顺遂进行,满朝文武也是无人敢言半句。

可谁知,自从萧瑶、萧璧生下来,她便似变了个人一般。

每天眼睛一睁开,夜里睡前念叨的,全都是这两个小家伙。

不过是小小的的婴儿,除了皮肤嫩些,眸子黑些,浑身肉嘟嘟一些,却有哪里好?

动不动就哭,吵人极了。

正腹诽着,便听见一阵哭声。

萧初谌一看,果然是那两个讨债鬼又哭了。

……

“卿儿,人生短短数十载,过好眼前才重要,何必在乎百年之后的事。”

这句话乍听有理。

只是,他是皇上啊。

登基不过几年,人人便将他与太祖皇帝并论。

自古以来。有哪一个皇帝不想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可他为了她,却甘愿遣散六宫,破了祖宗留下的规矩。

谢怀雪眼眶微湿,看着他俊美一如初见时的容颜,往事一幕幕在心头浮现。



原来,还是因为谢大人。


于是他笑道:“皇上,您乃大离之君,万万人之上,您若当真喜欢谢大人,便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常住宫中也就是了。前朝的时候,大周天子不也是喜欢他的宠臣吗?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的这个,萧初谌自然是想过。


尤其是上次召见谢欺程之后,再每每梦中梦见那一夜之情境,再次醒来时,这想法便格外强烈。


可是……


“李茂全,你不知道,朕有些时候,在谢卿身上似乎能看到两个人。”


这话可把李茂全吓了一大跳,他忙问道:“皇上,您这话是何意?”


如何便是两个人了?


谢大人一直是那个模样,他可瞧不出变化来。


萧初谌也觉得自己这想法荒唐,可是,近日发生的一切,又有哪样是不荒唐的呢?


谢欺程忽远忽近的态度;


那日清晰无比的梦境;


自己背上已经消失的指痕;


以及他那天忽然刻意说自己是个男子……


所有的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偏偏,萧初谌就身处迷局之中,看不透彻。


也许,站在迷局之外的李茂全,反倒能看得清。


如此一想,萧初谌便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去谢府,那天谢欺程对朕的态度便颇为古怪,太恭敬、太生疏了,都有些不像他。但是那天我们遇刺,他又恢复了正常,有些以往在朕面前的模样。可是上回他来朕书房,又不对了。朕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


“就好像他有时是个男子,有时又是个女子。你说,朕这想法是不是疯了?”他说完,苦笑着看着李德全。


但是面前的奴才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不仅没有笑意,他的神色还极为古怪,似是想到了什么奇异的事情一般。


“李茂全,”见这奴才公然地在自己面前走神,萧初谌不悦地皱眉,“朕在跟你说话。”


“皇……皇上……”李茂全其实并非走神,他只是被自己突然间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他颤声道:“您看见的像女子的谢大人,会不会是……”


“会不会什么?李茂全,你今日说话怎地吞吞吐吐的?”


李茂全苦笑。


他不是有意让主子着急,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然而,万一呢?


万一真如他所猜想的,那他就是大功臣了,也为主子分了忧了。


于是,李茂全深吸一口气,凝神道:“奴才也只是猜测。皇上,您去谢府探望谢大人那日,奴才曾在府中见过谢大人的妹妹。”


谢欺程的妹妹?


萧初谌闻言,微微挑眉,道:“继续说下去。”


“说来也是奇事,那谢大人的妹妹,竟与他是一胞所生的龙凤胎,两个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一个是男子,一个则是美貌的小姐。奴才那日,便险些认错了。”


他这番话一出,便如滚滚惊雷般砸向萧初谌,他一下子便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这蠢奴才!为何不早些跟朕说?”


“皇上,”李茂全小心翼翼地道:“若非您说谢大人时男时女,依奴才这蠢脑子,如何能想得出来?毕竟……毕竟奴才所见的谢大人,一直都是男子。”


这话他其实没说全,应该说,他们主仆见到的谢大人,每次都是男子扮相。


如果说,当真谢欺程的胞妹曾经假扮过他面圣、参议朝政,那么,这便是欺君的大罪了。按律,当诛九族。


可是,这话他一介奴才可不敢说。


论不论罪,这说到底,还不是仅凭皇上一句话么?


他不敢再出声,而萧初谌则一遍遍地回想着过往跟“谢欺程”之间的种种。


难怪,她每次面圣时都离他这样远。


难怪,她总是莫名地畏惧他。


难怪,那个梦清晰得就像真实发生的一般。


……


曾经感觉的怪异之处,都随着这个秘密的揭开迎刃而解。


谢卿啊谢卿,你瞒得朕可真是好苦啊!


若是不好好治一治你的罪,那可还当真是对不住你呢!


圣元五年九月十八,立冬前夕。


这一天,整个谢府张灯结彩,府中众人皆在为明日大小姐的婚事做着最后准备。


清苑的丫环下人们都被管家叫去了,为的是就明日婚礼的各种事宜做着最后的嘱咐。



清音丸?


李茂全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宫中几代流传下来的神药,对先天嗓音沙哑、声带损坏严重者有奇效。可惜因药方失传,现在宫中统共不过几瓶了。


先前有一次萧初谌生病坏了嗓子,李茂全建议拿出来服用,他还不肯呢,说是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可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给那位苏小姐了?


不待他细细琢磨,只听自家主子又补了一句:“就说是你自己的药,别说它的来历,也别说是朕让送去的。”


这下,李茂全是更加想不透了。


既然这么在意,夜里不睡觉巴巴去玉露殿守了大半夜,那为何不亲自去呢?


这位主子,虽跟了这许多年,可是有些时候的心思,可还真是猜不透啊。


但是无论如何,李茂全都已经清楚了一点:那就是现在整个后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玉露殿那位。不仅不能得罪,还要小心伺候着。


却说谢怀雪一觉醒来,感觉喉间干得厉害。


她正要唤人,忽然间兰馨推门进来,笑道:“小姐,您醒了?”


“兰馨?”谢怀雪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贴身丫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宫里的大人来府中接我入宫的。”


兰馨说着,放下手中托盘,走至谢怀雪床前为她挂起纱帐,问道:“小姐,可要现在起身梳洗?”


见谢怀雪点头,兰馨便伺候她起身漱口净面,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让侯在门外的宫女端来一直热着的清粥小菜。


吃完早膳,兰馨拿出一个造型别致小巧的药瓶,道:“这是方才李公公亲自送来的清音丸,说是秋日天气干躁,小姐您可于每日饭后服用一粒,有清音润嗓之功效。”


谢怀雪闻言,略有些奇怪,问道:“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正是呢。”


果然是李茂全。


谢怀雪于是便不再多问了,服了药,又唤来昨夜伺候的宫女慧儿,道:“昨夜的刺客可抓到了?”


“回小主,说是让人跑了。”


谢怀雪蹙眉,沉吟片刻,问她:“你可有法子去寻一些避子药?”


“小主,这……”慧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宫中,从来只有贵人小主们要求子药,哪还有人去要避子药的?


不过她见谢怀雪神色认真,似不是玩笑,便点头道:“奴婢在太医院倒有认识的人,我去问问看。”


谢怀雪见她神色,便知她想岔了。


不过眼下她也不想多做解释了。



谢怀雪蹙眉,沉吟片刻,问她:“你可有法子去寻一些避子药?”


“小主,这……”慧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宫中,从来只有贵人小主们要求子药,哪还有人去要避子药的?


不过她见谢怀雪神色认真,似不是玩笑,便点头道:“奴婢在太医院倒有认识的人,我去问问看。”


谢怀雪见她神色,便知她想岔了。


不过眼下她也不想多做解释了。


昨夜那人射了好几次,她虽后来用水细细洗了,可到底还是担忧。


过了一夜,她已经想好了。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讨得萧初谌的欢心更加重要了。


他既然特意召她进宫,那么自有其目的,也许是要治她的罪,也许是因为先前对她假扮哥哥时那一丁点儿的兴趣。


不论如何,她既已来了,再怎么惶然不安,也只能去积极面对了。


于是谢怀雪跟兰馨道:“给我梳妆,我们去见皇上。”


按照以往对萧初谌的了解,谢怀雪径自去了御书房。


她猜测他此时应当在批阅奏折。


果不其然,刚走到台阶下,她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李茂全的小徒弟。


谢怀雪于是含笑道:“公公,麻烦您代为通报一声,便说玉露殿谢怀雪求见皇上。”


别人不知道,但是这小太监却已经从师父那里得了第一手的情报,知道眼前这位是皇上挂在心尖儿上的人。


他当下忙躬身笑道:“不敢,小主请稍候,奴才这便为您通禀。”


谢怀雪含笑颔首,候在原地。


没多久那小太监就出来了,看着谢怀雪,他面露难色道:“小主,皇上说他此刻政务繁忙,任何人都不得叨扰,您要不先回去,等明日皇上空了,您再过来吧?”


闻言,谢怀雪眸色微黯。


她能等得,但哥哥却是等不得了。


想到此,她浅笑道:“无妨,既皇上忙,那我便在此等候,公公且忙去吧。”


小太监见她坚决,也不敢再多劝了。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到中午了,忽听得有脚步声自殿内传来,谢怀雪一喜,慌忙抬头。


待看到来人是李茂全,她略有失望,但很快便掩了下去,道:“李公公,多谢您送来的药。”


李茂全笑道:“小主客气了。那药原也是旁人拿来送我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着,他看一眼谢怀雪身后正烈的日头,道:“小主,皇上批了一个上午的奏折,此刻刚刚空下来,正在用午膳,您要不也先回玉露殿用膳吧?”


谢怀雪此时其实难受得厉害,她昨夜被那个刺客用强,狠狠地折腾了一番,晚上又睡得不好。早上虽吃了点,但体力依旧不支。


御书房门口比不得别处,不仅不能坐,还要站得直直的,否则便是对圣上不尊,她强撑着站了一上午,早已经觉得头晕眼花了。


她知道李茂全是好意,先前她还是苏欺程的时候,这位大内总管也没少帮过她。


可是,今日她却没办法领情。


“多谢公公关心,若白还不饿。”



“唉……”见她那倔强的模样,李茂全长叹了一口气,“小主认识皇上也有三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明白吗?上午虽说奏折颇多,可是皇上若是想见您,总归是能挤得出时间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萧初谌不想见她,故意晾着她。


这个谢怀雪又何尝不明白?


先前她还是苏大人的时候,每次在御书房伺候,即便他再忙,也总是有跟她说话的空闲的。


往事不可再追。越想,越觉酸涩。


“李公公,”谢怀雪咬唇,轻声道:“我知道皇上因为先前我欺骗他的事生气,现在我已经知错了,也付出了代价,我只想见他一面,亲自跟他认错。”


这下,李茂全也是没法子了。


这两个人,一个人有意的时候,另一个人无心。现在无心的那个人终于有心了,可是里头那位,却又开始过不去了。


可怜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唷!


夹在中间,两边都要小心伺候着。一个不当心


,便要小命不保。


李茂全于是道:“那奴才再进去瞧瞧。”


谢怀雪明白,他这是要替她再传话了,当下感激道谢。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里头一个小太监出来道:“皇上口谕,宣谢小主觐见。”


谢怀雪闻言,松了一口气,忙让兰馨给她整理一下着装,这才随着小太监进去了。


多日未见,御书房还是老样子,一应陈设均跟先前毫无二致。


只是这殿中的主人,却有些不同了。


谢怀雪一步步走入殿内,悄悄地打量正坐在桌前的萧初谌。


他穿着一袭宝蓝色交领直身式龙袍,领上和前襟绣着四团龙,不过是普通的便服,却衬得整个人洒然出尘、龙章凤姿,俊美得不象话。


只是气色看上去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上次的伤还没恢复的缘故。


“瞧够了么?”蓦地,原本用膳的人抬起头来,淡淡问道。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


谢怀雪心中一阵难受,默默跪下行礼:“民女谢怀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以本来面目见他。


可是萧初谌看上去毫不吃惊。



他斜瞥她一眼,也不叫她起身,只似笑非笑道:“苏白,好久不见。”


苏白。


苏白!


谢怀雪瞬间背上一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慌忙磕头,额头紧贴着地毯,恭声道:“民女假冒兄长,欺君罔上,死一万次亦不足惜。只是此事乃民女一人作为,与兄长及家人无关,求皇上明察。”


又是兄长和家人……


假扮男装是为家人!不敢承认身份是为家人!甘愿受死也是为了家人!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亲耳听她说出来,依旧如此刺耳。


那他呢?


她又将他置于何地?


萧初谌胸中涌出滔天怒意,他蓦地抬手,将一桌尚未动筷的珍馐尽皆掀翻在地。


碗筷坠地的声音让谢怀雪微微一抖,可是很快,她头又埋得更低了。


此前,她在他面前时,何曾有过这般姿态?


萧初谌冷哼一声,淡淡道:“原是朕消息不通,不知今日乃是苏小姐与沈大人成亲吉日,时辰也不早了,苏小姐还是先行出宫,准备婚礼吧。”


谢怀雪就是再傻,也知他此刻说的是气话。


他是天子,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他分明就早已知晓今日是什么日子,所以才故意选在昨夜将她宣入宫来。


来之前,谢怀雪本来还有些担忧,可是此刻,她倒是放心了。


既然他还在意,那么就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既如此,她便曲意讨好就是了。


于是谢怀雪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他,含羞带怯地道:“皇上,与沈公子的婚事,民女也是被逼无奈。民女一直心悦皇上,只是不敢表露自己的身份,故而才一直苦苦压抑。”


她话落,萧初谌薄唇微勾,轻笑道:“哦~是么?”


这番话,其实是谢怀雪的心底话。


眼见说完萧初谌并未生气,她一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便微提裙裾,跪着往他椅畔挪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四溅的碗筷和饭菜,谢怀雪总算是移到他身旁了。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睫,去解他的龙袍。


假扮哥哥的这许多年,她对于男子的衣服款式,早已是熟练无比。


不过轻轻几下,她便将萧初谌的外袍和白玉腰带褪了下来。


御书房中温暖如春,龙袍里边,便只有一件纯白色里衣。


谢怀雪手微微颤抖,明明先前在京郊那片草地上她也曾为他脱过衣物,可那时,是因为他受伤了,事急从权,而她又身着男装,总是坦然的。


但现在……


他可是皇帝,而她不过是小小的罪女。


她此刻的动作,不仅僭越,还不知羞耻。


欺君之罪外,又多了一个媚主的罪名。


谢怀雪啊谢怀雪,你还在犹豫什么?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有退路么?


这般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谢怀雪终于将那件里衣也脱了下来。


于是,萧初谌浑身上下便仅余一条衬裤了。


他的胸膛依旧宽阔坚实、线条匀称,只是,右腹处那一道粉嫩色的新伤格外明显。


一想到那日他鲜血淋漓的模样,谢怀雪便觉得自己此刻的难过都算不得什么了。


“先前你的喉结是怎么来的?”一直纹丝不动的萧初谌忽地开口。


谢怀雪动作一顿,敛睫轻声道:“民女请教了给兄长治病的大夫。”


萧初谌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日在苏府看到的薛紫谢。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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