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曦光从窗帘中央的缝隙穿过,照亮一双洁白而又平整的白色短款袜子,可以看出里面包裹着的一对纤细的脚踝。
屋子里余下的便都被黑暗所笼盖。
男人低着头,尽力的想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但脑袋上剧烈的疼痛和止不住的温热液体使他只能拉拢着眼皮,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流逝,给予他的时间不多了,微弱的喘息声弥漫在这间不小的房间里。
“啧,烦人。”
精致的黑色小皮鞋准确无误的踩在了男人拼命伸出的手掌之上,离他不远处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刀,他眼神腥红的盯着那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想反抗。
转动,碾压,原本还有些微微翘起的指尖现在已彻底趴下了,毫无生机,像块软趴趴的烂泥,抽出,踹向了那人颤抖着的下巴,他目光无神,像条濒临死亡的鱼儿。
“叮铃铃”一声突兀的闹铃声响起,紧接着的是此起彼伏的一声又一声。
窗外已有行人,摆摊的人也在弓着背拉着自己的四轮车前行,自行车上的小铃铛随着风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响。
闹铃上的按钮被人按下,屋里的人睁着眼没了呼吸。
一切都进行的悄无声息。
——
“同学请问高二(6)班怎么走?”
一声小心翼翼的问候传入叶秋云的耳朵,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将目光从一块板子上移开,偏头看向……一团空气?目光下移,风吹起两人的头发,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秒,两秒……
“怎么了吗?”
叶秋云僵硬地转过头,耳朵“唰”的一下染上了一大片红晕。
“我也正在看……路标。”
溪屿闻言也顺着叶秋云的目光看去,果然,密密麻麻的文字、图画出现在面前的白色板子上,学校大是好事,但谁家学校的路线和路标都设计的这么变态啊~
原本一个人的迷茫变成了两个人的。
“你也是新来的?”
“嗯。”
“转校生?”
“嗯。”
机械式的回答让溪屿瞥了他两眼,她总觉得有些尴尬,得说些什么,好吧,她承认自己今天有些反常,要是换做平时她才是那个爱搭不理的人才对。
“是几班的呢?”
“高二(6)班。”
“我也是耶,这么巧。”溪屿有些欣喜,没想到对方的现情况和她完全一样,不仅都是转校生,还巧的转到了同一个班级。
“那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可以做个朋友,这样在新班级就不会孤单了吧……”
溪屿还幻想了会儿往后的校园生活。
叶秋云静静地听着身旁女孩的滔滔不绝,时不时他也会说上两句,但不多,语言简明,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的板子上,但他的思绪却比先前更加一团乱了,跟打了结的毛线团似的。
响彻整个校园的铃声响起。
“完了,迟到了。”溪屿着急慌忙的转过身向刚才看到的一栋建筑跑去,长发被风吹散,只留下一阵清香。
“你这人,愣着干啥。”叶秋云没想到溪屿又回过身来拉住了他的手腕开启了狂奔模式,说实话,溪屿自己也没想到,她只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愣在原地的傻瓜,就头脑发热的折返回去了。
几分钟后,高二(6)班的门口走廊站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小人儿。
叶秋云低头看向正靠着墙壁站的女孩,站姿懒散,眼神三分清澈,三分干净,三分桀骜不驯,再加上一分的漫不经心,全身的穿搭都十分休闲,淡蓝色连帽卫衣配上白色长裤,裤子到脚踝上面一点,纤细消瘦,女孩的头发到背,偏棕色,发尾还带着微微的小卷,显得整个人都多了些俏皮的感觉。
溪屿正发着呆,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回看过去,她的个子不矮,在女生群里算是高挑,一米七二的身高却比男孩还低了一个脑袋,导致她仰头看人时有些许的不爽。
男孩站姿挺拔,双手自然下垂在裤子的两侧,校服全套穿在身上却还是依旧帅气,看样子还挺内向。
“喂,你叫什么名字?”
“叶秋云,”顿了顿“你呢?”
“溪屿。”
“嗯,好听。”叶秋云说话声越来越小,明明就这几个字。
他双手背到身后,食指相扣在一起,竟……像个腼腆的小女生?溪屿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怎么耳朵一直都这么红?”
叶秋云不再直视她的目光,只打算开口回答,刺耳又尖锐的女声将她们喊回了教室:“外边两个罚站的进来,转学第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
溪屿在前,叶秋云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门口,身高差正好可以将两人的脸看全,班级中瞬间有了些嘈杂声,然后便是一传十,十传全班,原本安静的班级变成了老师口中的“菜市场”。
只见女人手掌抬起,再向下,用力的在黑板上拍了几巴掌,紧皱的眉头,犀利的眼神和那极具威慑力的嗓音成功的让班级回到了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程度。
“都各自上台介绍下自己吧,哦,对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韩纳。”
叶秋云点点头算是回应,等了几秒钟后见溪屿并没有要上台的意思,就跨步走了上去。
“大家好,我叫叶秋云,很高兴认识你们。”
然后是一片死寂和低头才能看到的那些期待的小眼神。
一阵沉默中一个小脑袋凸了出来,问:“没了?”
“嗯,没了。”语言简短,让人想接话的欲望都烟消云散,叶秋云站着没动,跟块木头似的,可能在思考还要在讲些什么吧。
看着眼前的大男孩两根手指紧紧攥着裤子边,那可怜巴巴的裤子变得皱皱巴巴的,溪屿不禁笑了,笑虽不露齿,但阳光明媚,引得一些男女生都朝她看去。
她摆摆手,示意叶秋云让位。
“大家好,我叫溪屿,是个女孩,然后……”
然后又是熟悉的沉寂。
这次换叶秋云笑了,溪屿满不在乎的看向她,似乎在说:有什么好笑的,你还不如我呢,我只是突然忘词了好吧。
讲台有一定的高度,正好可以弥补上身高差,两人平视,对视,最后目光分离。
韩纳有些无可奈何:“好了好了,你们就坐在第一组的最后两个位置吧,因为是新同学所以中间并没有多余的空位,等下次考完试要是考得好的话可以找我申请调换。”
“嗯。”
“好的老师。”
两人又一前一后的走向座位,溪屿靠窗在内,叶秋云在外。
刚放下书包,前桌的两人就齐齐回头:“你俩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这一句话给溪屿问愣住了:“同桌关系。”
其中一个男的撇了撇嘴,似乎不太相信溪屿的说辞,不过溪屿显然也不想搭理他,他便又将目光转向叶秋云,满是期待。
不出所料,迎接他的是一阵沉默。
“他妈的,无趣。”那人看似是在压着怒火。
叶秋云已经将桌面摆上了课本,身板依旧笔挺,一副认真听老师讲课的好学生模样。
“刚刚你同桌老看你,罚站的时候是,在讲台演讲的时候是,还老跟在你屁股后面,你俩能没点关系?没点关系我都不信。”
另一个男生留着寸头,信誓旦旦的笃定道。
“你俩尬不尬呀,没看到我同桌眼神坚定的像入党吗?这样子像是会和我扯上关系吗?”
这话不假,但同时也分出了个无形的界限。
叶秋云停下了手中记笔记的笔,但只要一瞬,便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动作变得缓慢了些。
俩男生重新直回身子,只留下一句:“你俩不尬,在讲台上你尬的忘词,他尬的耳洞都红了。”
确实,这人耳朵怎么还在红啊,没完没了了?算了,关她什么事。
“都怪你耳朵一直红。”溪屿小声嘟囔,根本没想着会有答复。
“我的错。”
谈话就此结束,溪屿也没有再辩解的兴趣,看了看黑板,更没兴趣,索性就望向窗外,看看树,看看鸟,发发呆。
十几分钟过去,溪屿都保持着双手托腮,头偏向窗外的姿势,直到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手肘,是一支笔,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小纸条。
她疑惑的瞥了眼叶秋云,心想:难道学霸人设是装的?那能看这么久的黑板不睡觉也真是厉害。
纸条被折成了个飞机的形状,纸条上的字迹整洁而又利落,可以看出写的很用心,就是改了很多遍,有很多黑笔的划痕。
“我们……不是朋友的吗?”——叶秋云
读着纸条上这简简单单却又反复修改的一句话,溪屿都够联想到叶秋云说这话时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呢。
她想估计是在路标前她说的话给叶秋云造成了误会,正好这人也是个死脑筋,所以还是得解释清楚才行,要是有人真正的了解自己,是绝不会想和她这种人做朋友的,毕竟连血缘至亲都如此,更别提一个刚认识几小时的男生了。
咋还有点小伤感呢?溪屿想。
“瞎讲的,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一惊一乍的,你别放在心上。”——溪屿
溪屿的字有些潦草,很张扬,一种不管多么认真写都像胡乱写的形态,但叶秋云还是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的看完了,溪屿从不在乎除自己以外的人,但当他瞥向叶秋云,并发现他有明显不悦的表情时,竟也有些被带动了情绪,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次,她是眼睁睁的看着纸条从叶秋云的手心底下传到她的桌子上的,不得不说,个子高的人手也是真的好看,白暂修长,每一个关节的微微凸起都恰到好处,充满了张力,手背上的青筋也因为太瘦而纹理清晰。
察觉到溪屿的目光,那双手不禁呈现出微握拳的姿态,然后缩回了自己主人的口袋里藏着。
“朋友是瞎讲的?还是同桌是瞎讲的?”——叶秋云
溪屿觉得有被蠢到,想:当然朋友是瞎讲的了哇,谁第一天认识就和你是朋友?
“同学。”——溪屿
溪屿觉得她现在一定是被她的同桌传染了傻气,变得和他一样蠢了,哦不,他是最蠢的。
但她竟然还忍不住观察了他看完小纸条后的一些细微表情,比如那微扬的嘴角。
“真是蠢到家了。”溪屿嘟着嘴不满的小声道。
“不蠢,你很好看。”——叶秋云
这人耳朵又红了。
莫名的烦躁让溪屿很是恼火,她随手将纸条揉成了一个团,扔到了地上,然后继续看树,看鸟,看窗外。
连树上的鸟儿都有伴,它们一起飞翔,一起筑巢,一只等着另一只觅食,亲密无间而又形影不离。
溪屿叹了口气,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明白生气的缘由。
下课铃准时响起,因为距离后门最近,所以溪屿几乎是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听到叶秋云的呼喊就只剩下了个背影。
叶秋云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团,默默跟上了溪屿的步伐。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溪屿忍不住开口:“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没,我家就住在这附近。”
这附近跟荒郊野岭似的,哪还有什么住户?叶秋云的谎言似乎不攻自破,首先这路是溪屿随便走的,她还不能让别人发现她家的具体方位,所以还是先小心行事为好,其次叶秋云的表情、动作、神态在溪屿转身看向他时都极其不自然,这些等等疑点出卖了他。
“别跟了,我跟爸妈吵架了,只想一个人散会步,你回家吧。”
“哦,那个,其实我家真就住这附近。”叶秋云放低音量,加快脚下的速度,与其和他平行。
过了一会儿后,溪屿发觉到身边的人不在了,多了道上楼梯的声音,她回过头,折回去几步,确定是他的身影后,她有些自嘲: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挺丢人,下次再见到,非得往他脑袋上打一拳,看看会不会失忆。
这个时间段再回到那栋房子收拾收拾后,溪屿就累的直接横躺在了床上,拿起闹铃看了看,显然已经过了下午上学的点。
“没人帮我请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