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这边请。”
长相颇为斯文的鬼差微微弯腰，伸出一臂向前指路。
后见王姬未有反应，以为诚意不够，腰又向下低了低。
他可是在百名奇形怪状的鬼差中被冥君一眼相中。
只因他的长相看起来最是正常，不会惊吓到王姬的死魂。
来之前，判官姑姑告诉他这个王姬身份尊贵非常，不管是一言还是一行都不能轻易得罪。
最好是拿出对待祖宗的诚意来对待她。
鬼差一路琢磨良久，他已死去几百年，祖宗是谁早已不记得，判官姑姑这个提议可是将他好生为难。
直到接引到王姬的死魂入了冥府，她那一袭白衣入了眼。
鬼差这才想起冥府中那位借住了几千年的祖宗。
如何礼待王姬，鬼差心里有了底。
“王姬可要歇一歇再行上路？”
鬼差见王姬一直回头望向来路，很有眼色的开口。
小夭摇摇头，心中暗暗一叹。
“多谢鬼差大哥，我们继续赶路吧。”
黄泉路上无驿站，既然寿命已尽，红尘已了，也该放下一切入下一世轮回了。
“王姬刚刚可是在等人？”
鬼差平日工作无聊，一张嘴有时就有些管不住。
为这事，判官姑姑没少责罚他，可罚过后，他依然走在下次责罚的路上。
小夭也是最怕寂寞的，见这鬼差与她搭话，也就顺着他的话答了。
“并非在等人，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
鬼差有些不明白。
“我的夫君，我有些害怕他跟在我身后随我下来，可是……却又想再见一见他。”
毕竟璟那个傻子殉情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
“王姬和郎君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小夭一笑，“他宠了我几千年，哪怕我们早已儿孙满堂，却依然将我当成个孩子一样溺爱着。”
“相爱的人理应如此幸福一生。”
鬼差适时奉承。
相爱？
小夭一滞，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衣白胜雪，清冷孤傲却又被恩义捆绑了一生的人。
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可为何他的相貌依然如此清晰？
“王姬？”
鬼差看着王姬捂住胸口，这样子倒像是犯了心疾。
可是不应该啊，她已是死魂，哪里还能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
“王姬，可是小的说错了话？”
小夭摇摇头，站直了身体。
“这里曾经中过一种蛊，后来虽然解了蛊，不过自那以后便偶尔犯起心疾的毛病，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不想他就不会疼，不用吃药，不用施针，真的很简单，只要管住自己就行。
“那王姬，我们继续赶路吧。”
鬼差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哪句话说不对，又让王姬犯了病。
黄泉路很长，小夭也不知走了多久。
从漫漫黄沙一直走到红花铺地，悠悠忘川河上摆渡人提灯而坐，等人渡河。
“王姬，过了忘川就到奈何桥了，请王姬随我上船。”
站在河边，小夭望着平静无波的河面，想起了海底那三十七年的相依相守。
如果自己喝下孟婆汤，入了轮回井，还有何人能记得那个冷心冷脸冷情的九头蛇妖？！
世间何其大，亘古延绵，却再也找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犹豫良久，小夭终是开口。
“我听说冥府有一处禁地，名望乡台。”
“据说只要站在那里，就可目睹人的一生，无论是神族，人族，还是妖族，从出生到死去，无一日不详尽，传闻可是真的？”
鬼差还没答话，摆渡人摘下帷帽，露出一副苍老而古怪的面孔。
并且桀桀桀的笑道:“是真是真，不过那里可不是什么禁地，娘子若要去，老妇载娘子过去。”
“谭婆，休要无礼，你这一副形容怕不是要吓坏王姬！”
鬼差怒喝。
“我没事。”
小夭一脚踏上摆渡船，面对谭婆说道:“有劳了。”
谭婆又是桀桀桀的笑了几声，这才带上帷帽，划桨渡河。
望乡台与奈何桥并不在一个方向，小夭只觉得又在船上坐了好久。
鬼差坐在船头，见王姬心意已决，这才解释。
“王姬有所不知，望乡台虽然不是禁地，却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得。”
“此话怎讲？”
“万年前，第一代冥君以高深灵力创建望乡台，是为了要渡化那些执念太深，不肯入轮回的死魂。”
“像那些寿终正寝，一生顺遂的死魂，哪怕站在望乡台上，看见的也不过是浓浓迷雾，所以……”
“所以你认为我去了望乡台也没用？”
鬼差怕王姬恼怒，赶紧又说:“王姬与郎君一生恩爱，又儿孙满堂，自是不会有什么执念，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井，来生定也是大富大贵，幸福美满的一生。”
没有执念吗？
可是如果那不是执念，又为何每每想起他时便如万蚁噬心，恨不得将那颗疼痛的根源挖出来，一了百了！
不知何时，渡船停泊靠岸。
小夭下了船，鬼差跟随其后。
他站在岸边，望了又望，只盼那个祖宗今日兴致好，去找冥君和判官姑姑拼酒去了。
“那是哪里？”
小夭指着远处一座茅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的指尖颤了颤。
“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王姬不必理会，我们还是赶紧去登望乡台吧，王姬轮回的时间不多了，耽误了时辰，恐会耽误您来世的气运。”
小夭向那处又望了几眼，这才在鬼差的催促下向着另一方向而去。
谭婆望着小夭走远的背影，又是桀桀桀的笑了好一阵。
这时一个白玉瓷瓶从幽暗的忘川河中被抛了上来。
谭婆一把抓住。
拔开木塞，清幽的酒香飘了出来，谭婆一阵好闻。
“这又毒又香的美酒也只有大人才有，下次大人再有吩咐，一定要想着老妇啊！”
“不剩几瓶了，省着点喝。”
清冷的声音从水中传来，随之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破水而出。
他立于水上，飘逸的银白长发无风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