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琉璃冥解忧的武侠仙侠小说《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琉璃冥解忧大结局》,由网络作家“琉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离开流丹的营帐后,她很快与琉璃回了自己的帐子,回来果然发现自己帐外的守兵换了人,便随口问道,“怎么换人了?之前两个人呢?”新来的守兵道,“回大嫣支,之前两人许是站岗劳累,昏了过去,所以令我两人前来替换。”想起那顿膳食,她颇为对不住那被赏赐的两人,心中内疚,对新来的两个守兵说道,“辛苦你们了。”守兵见这大嫣支如此平易近人,之前那些权位高的人,哪里会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心中一暖,于是,好心对她多说了一点,“小王子在里边,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她点了点头,表示听了进去,便自己入了营帐。里头灯火微闪,解忧走过去,只见少正修鱼坐在案桌边,这脸色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差,上一次见他这种脸色,是因雪颜香与匕首之事,误会解除之后,汗王与薪离王都要他好好哄訾...
《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琉璃冥解忧大结局》精彩片段
离开流丹的营帐后,她很快与琉璃回了自己的帐子,回来果然发现自己帐外的守兵换了人,便随口问道,“怎么换人了?之前两个人呢?”
新来的守兵道,“回大嫣支,之前两人许是站岗劳累,昏了过去,所以令我两人前来替换。”
想起那顿膳食,她颇为对不住那被赏赐的两人,心中内疚,对新来的两个守兵说道,“辛苦你们了。”
守兵见这大嫣支如此平易近人,之前那些权位高的人,哪里会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心中一暖,于是,好心对她多说了一点,“小王子在里边,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点了点头,表示听了进去,便自己入了营帐。
里头灯火微闪,解忧走过去,只见少正修鱼坐在案桌边,这脸色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差,上一次见他这种脸色,是因雪颜香与匕首之事,误会解除之后,汗王与薪离王都要他好好哄訾儿给鄂拖道歉时。
那如今是……
她在流丹那里也没有待很久,不过半个时辰,他和少正辛桓不是有军务大事么?这么快就谈完了?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他侧边蹲下,像往常一样轻轻碰了碰他,笑道,“修鱼,你在干嘛呢?”
少正修鱼微微侧首,却只是漠然看向她,没有只言片语。
反倒是解忧被他看的心慌,这样摸不透神色的眼神,让她没有招架之力,以前从来不曾有的。
她看着案桌,不与他的视线交错,“你谈军务怕是还没用膳,我去叫人给你……”她很快速起身,只是话未完,手掌心一抹温暖窜入。
他抓着她的手,敏感温然。
她愣了半响。
连他自己也是征凝。
良久,少正修鱼回过神,似乎才觉这不妥,手缓缓从她的手掌心中不舍滑落,轻凉般说道,“我不饿。”
解忧才从惊愕中清醒,想来朋友之间拉个手,应该没有别的心思,何况修鱼向来重情重义,没理由对她有那种心思。他与訾儿,早已有夫妻之实……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踌躇在原地。
“解忧,父汗死了。”他忽然说这一句,抬头看她。
她却突然不敢看着他,心尖微跳,视线划过别处,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瞒你汗王已死的事实,我知道,你会难过。”其他的,她也不能解释。
甚至这次为护那份遗书,她不惜想到利用他来保护自己。她知道,有修鱼在,少正辛桓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动她。便是如此,她才内心不安,于他有歉疚。
“我是难过。”少正修鱼望她很深,朦胧凝然,“解忧,我知道,因为夫蒙叔叔提议你和亲,之前你一直很讨厌他,那如今呢,你对夫蒙叔叔,是不是有了情?”
解忧怔了良久,想起来这个问题汗王也曾问过她,她的回答如当时回汗王一样,“没有。”
她不喜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
少正修鱼再次皱了面容,话锋轻然几分,“可你,出来想找的人,是夫蒙叔叔。”
她没有其他话说,她确实是出来寻韩馀夫蒙,但她如今处境堪忧,少正辛桓对她身上的那份东西虎视眈眈。这些个原因,她无法告诉少正修鱼。
她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直接道,“汗王死了,死前来不及有任何遗言,而我是大嫣支,出来却只为寻左贤王,修鱼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轻然道,“我明白,只是为什么,你要选他。你知不知道,夫蒙叔叔那么喜欢你,你扶持他上位,你就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成为夫蒙叔叔的嫣支。
解忧淡了声音,打断他,看着他道,“这是你父汗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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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启程,一路平静,她虽与少正修鱼走得近,却见他一直是脸色不好,想来是因汗王的死,她也不便再说过多的话。
直至人马抵达王城外围,按例即便率军得胜归来,也不可带军入城,除非汗王有令犒赏兵士才会准许入城。显然,这条例令,早已被人抛诸脑后。
只不过,奴桑自己的人马可入城,晋国与高骊的人马却定然不能,只可于离城十里处扎营,随身带五百人再入城。
此刻城门口,百姓疏散在两边,门口之下,早已站立了大拨迎接的人,领头人解忧认得,是绮里尔朱身边的将领,那些个大人物是不会来抛头迎接,怕是在王宫大帐内等着。
解忧等人下马,那将领一一扫过众人之后,轻度俯身,脸上一笑,“末将乎悛奉居次之命,特在此恭候小王子,贺喜小王子得胜归来。”
少正修鱼一向不喜这些虚无的功名,也不会无端窃取他人功绩,至于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自是不愿听,反而是淡淡道,“击退车黎之人,并非是我,你贺喜我做什么。”
乎悛脸色似是一僵,“小王子虽不是主军将领,但也……功不可没。”
“此次能胜车黎,是左贤王骁勇善战,领军有方,破了车黎几万大军。而我不识敌军诡计,几番落入圈套,若非左贤王相救,只怕回不来了。等左贤王归来,你再好好贺他吧。”少正修鱼的音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乎悛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小王子不高兴,于是借势问道,“不知左贤王何时归来?”
少正修鱼皱了眉,道,“左贤王因伤势复发,所以迟我们两日出发,算来,应该在两日后回来。”
解忧轻轻看了眼修鱼。
“是,末将明白,左贤王归来之日,末将一定好好招待左贤王。”乎悛又松了口气,却见自己说出‘好好招待左贤王’时,那大嫣支也是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不明不白。
客套完了话,乎悛说入正题,对着另外两人道,“想必两位就是晋国喻将军与高骊王子,居次有令,两位相助奴桑有功,又日夜兼程赶来,必是舟车劳顿,只是居次今还要要事处理,不方便与两位相见,末将已令人安排好驿馆,两位不妨先做休息,明日居次再与两位会见。”
“听乎悛将军安排便是。”流丹淡淡一笑,又看向了喻憷一眼,才继续道,“乎悛将军请人带路。”
乎悛招手,有人过来领两人及随从离去。
待人离远了些,也就只剩下解忧与少正修鱼,还有少正辛桓。乎悛将那两人打发走了,接下来就是她,自然极为恭敬对她道,“大嫣支离开行宫也不与末将的手下说一声,这几日末将可是担心受怕,竟不知大嫣支会与小王子一道回来,不知大嫣支是回行宫还是……”
解忧心底只是笑了笑,上次这个乎悛来她住处带她走时,对韩馀夫蒙安排看护她的那些守卫可谓是没有一点客气之色。后来又连杀了那十多个人,下手之狠,如今却是这一副谦卑的模样,让她有点吃不消。
她道,“既然左贤王与小王子都已归来,这王族议会也少不得我这个大嫣支,我看,我还是留在王城。”
乎悛顿了会儿,才回她,“是,那末将即刻差人遣送大嫣支回王宫。”
“不必。”解忧回道,“回去的路我还是认得,且这王城处处兵马,想来这路上也不会有乱子,不劳烦将军。”说着看了眼少正辛桓,料想这么大白天,他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才又对身后人道,“琉璃,我们走。”
少正辛桓目送她与她丫头走远,又见乎悛说母亲与修鱼有急事商议,要修鱼即刻过去。而少正辛桓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离去的背影上,久久不散。
解忧回到住处,帐子前并没有任何守卫,她可不相信绮里尔朱会如此放任她,不安排个人盯着她,一点都不像是绮里尔朱的作风。
她一人坐在帐子里,拿出那份诏书,端详一番确认无误,才将其小心翼翼收存好。
夜色微凉,已过亥时,琉璃又进来为她添了盏茶水,解忧招呼琉璃去睡觉,自己则多待了会儿才熄灭灯火,转身上榻,又静坐片刻,才睡去。
而她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一抹黑衣影子极为快速进入她屋内,首先是在她屋子各处小心搜查,找不到东西才接近她人。
黑衣影子正要触碰到她,哪知她会突然睁眼,黑衣影子不曾反应过来,忽然,一抹锐利的刀锋就从他手背划过。
黑衣影子握着被她割伤的手,面色极其讶异,方才放了迷香,她居然没晕?
解忧一直都谨慎提防,哪里敢熟睡,从这人进来翻她东西那刻,她便已是极度警惕,见人靠近她,怕这人对她下杀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割了他一刀。
此刻她紧握着匕首,忽然向外大喊,“来人呐,有刺客——”
虽说她屋外没有守卫,但在这一带巡视的侍卫也不少,听到她这一喊,外头早已有动静,黑衣影子怒瞪了她一眼,赶忙离了去。
解忧惊魂未定,仍紧紧握着手中匕首,外面吵闹声似乎没了,那黑衣影子定然早已摆脱侍卫的纠缠,逃了。
外头似乎是琉璃听到响声适时出来,又与侍卫说了什么,外面再没了动静,琉璃踏入屋子,来到她身侧,担忧道,“公主,你有没有怎样?”
她摇首,将匕首收好,“没事。”
琉璃更是皱眉,“前几日,公主遇过一次险,如今这人竟敢追到王宫想再对公主不利,胆子当真极大。”
解忧则是说道,“这次这个人,和那次不是同一人。”
但,应该都是绮里尔朱的人。
上次那个暗卫明确说过,是想取她身上东西。后来在回途中,又有人在她膳食中下药,如今又是夜袭。
现今这情势,只怕,绮里尔朱是非要定了她手中东西。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不好的事等着她。
离韩馀夫蒙回来还有一天。
狗急了也会跳墙,她真怕绮里尔朱若得知她手中有份遗书,即便开罪晋国,怕是也非杀了她不可。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求,无论公主想做什么,都不要以身犯险。”琉璃叹了气道,“今夜,我还是在旁边陪着公主睡吧。”
翌日。
许是有琉璃陪着,解忧一夜深睡。醒来时琉璃说,她昨夜遇刺之事,早已被传出,虽然众人觉得奇怪,但如今情势危竣,她的死活在很多人眼中本就无关重要,此事也没太多人在意。
不过,琉璃又道,喻憷将军听闻此事,征得小王子同意,为护她安危,在她身边放了几个人。
解忧点点头,喻憷这次来奴桑,代表的是晋国,定然不可能看着她这晋国公主遭人遇刺也不管,面子上的事自然是要做足一些,放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她也不反对,想着身边有人总比她孤身一人好,且喻憷是晋国来的人,应该不会害她。
琉璃方说完,解忧便听到外头有些乱,正要出去一瞧,却只见绮里尔朱率了一众人来到她屋子。
她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太多的话,只有绮里尔朱轻轻扫过屋子之后,眼神变得凉狠,冷冷淡淡的一个字,“搜!”
解忧看着绮里尔朱带来的侍卫听令,不由分说开始乱翻她屋中东西。
琉璃有些怕,紧挨着她,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屋外不是有喻将军的人么?公主又没做什么,难道那喻将军就如此随意让人搜公主住处?如此做又把晋国放在哪里?
解忧上前,惊慌不乱,还能有礼道,“尔朱居次,你带人搜我住处,这是为何?”
绮里尔朱不痛不痒给她解释道,“大嫣支有所不知,昨夜有人从我屋中窃取了一封密函,追踪至此处不见了那人踪影,方好大嫣支昨夜又遇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事关国事机密,我不得不严查,还请大嫣支配合才是。”
解忧冷笑,哪里是窃取密函,分明是借此搜她屋子。
她也冷了声音,“难不成居次认为,是我窃取你的密函,又装作遇刺?”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人是从你这里消失的。”绮里尔朱淡淡的笑。
解忧保持镇定,笑了笑,“没有任何证据,难道居次您就是这样冤枉人么?”
绮里尔朱却道,“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
解忧只觉这句话真是强制性的废话。
她若拒搜,指不定有人认为她想掩盖什么。她若让人随意搜,哪怕她没偷,只要搜查出来什么,她就是有嘴也无法辩驳。何况绮里尔朱是有预备而来,她只觉不妙。
很快,侍卫搜查完,也未曾看见一封可疑的信件。
绮里尔朱面色不善,忽然瞄到她身上,依旧是声音轻凉,“密函如此重要,只怕,你是随身带着了。”
解忧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你想搜我身?”
“正是。”绮里尔朱终于展开眉眼间的笑意,旋即招手示意,“来人,带她进去搜身,从头到脚,给我仔细搜。”
片刻后来了几个女奴,上前便要抓住她,似乎即便她不从,也要强行带她搜身。
解忧终是明白绮里尔朱的用意,她是想搜出那份从不罕山取的东西,几次暗的不行,她今日便如此明目张胆,来强硬的。
“等等。”几个女奴正要碰到解忧,解忧忽然叫出声,眼睛直盯着绮里尔朱,“居次被人窃走的密函既事关国事机密,我自然也愿配合搜身以证清白,只是,我怕这些女奴手脚粗笨,找错东西便是笑话,居次能否说明,您被窃的这封密函,是什么样子,又是由何材料所制?”
绮里尔朱漏了笑容,上前一步,与她靠得极近,润圆的嗓音让人听得清晰,“此份密函,由极为轻薄的绢帛所制成,绢帛颜色为暗棕色,后面画有狼神与龙的图案,至于密函内容,由先汗亲笔提写,加盖王位玉印。”
解忧不敢置信。
绮里尔朱所说的,分明便是那份遗书,竟如此详细,甚至知道这遗书不是宣纸,而是绢帛!
她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你们,可听清楚了?”绮里尔朱又对着那几个女奴,声音一凉。
“是,听明白了。”几位女奴低服颔首,其中一人也听了解忧方才说过配合二字,此刻踱了眼居次眼色,不太好用强的,只得对解忧伏礼有佳,“大嫣支,这边请。”
解忧被带入另一座小帐内。
四个女奴将她看得很牢,深怕这搜身过程有何差错便无法交代,解忧站立良久,却是始终不动。
其中一女奴眉色着急,忽然上前,“小奴为大嫣支解衣。”
手还未碰到,解忧早已退离两步,冷冷看着这女奴,说道,“我自己来。”
说完,手指已经轻轻挑向腰间丝带,不缓不慢将自己的外层衣衫一件件脱落,心中却是愤怒羞然,这份搜身的耻辱,她记下了!
一炷香后,她又被带回到自己小帐。
绮里尔朱看了眼她,又对那女奴道,“如何?”
女奴眉眼一皱,递上从解忧身上搜下来的所有东西,有些颤抖,“回居次,没有搜到密函。”
绮里尔朱扫过一眼,发现搜出来的东西,不过是只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荷包,和两把大小不一的匕首,而荷包内装的东西,也是琐碎之物,她懒得去细查这些小瓷瓶还有一枚指环是做什么的。她只知,连一份像遗书的东西都没有!
解忧淡淡的表情看向绮里尔朱,凉了声音道,“居次可还有别的疑问?若没有,居次无缘无故搜查我,冤枉我窃取密函,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绮里尔朱眸色已是略怒,自然不肯如此甘心,忽然的看向琉璃,冷笑道,“你的丫头,好像还没有搜过身,不知这密函是否在她身上。”
琉璃被绮里尔朱这一看,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解忧亦是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绮里尔朱想做什么,眼看着琉璃被带走也无能为力,片刻后,再次被带了回来。
搜身过后,琉璃衣衫有些凌乱,想来那几个女奴对琉璃没怎客气。
而琉璃被带进来一见解忧,忽然跪地,面色渗白,声音沧然道,“公主,我没有窃过什么密函,这不是我的!”
很快,那女奴递上一份绢帛,外表几乎与那遗书一模一样。
绮里尔朱只扫了一眼那份密函,便说,“这确实是我丢失的密函。”
解忧心尖跳了一瞬,想瞄一眼密函内容,但却被绮里尔朱快速的收起来,绮里尔朱侧身冷瞧着琉璃,“你这贱奴还有何话可说,竟然敢窃走如此重要的密函,到底有何意图?”
琉璃道,“我没有窃。”
“你还敢嘴硬。”绮里尔朱轻抬了手势,“来人,将这贱奴押下去,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站在两侧的守卫便要过去强拉走琉璃,而在琉璃惊慌不已,守卫快要触碰到琉璃时,一道声音,不急不缓传遍整个屋子。
“这密函,是我窃的。”
琉璃惊的睁了眼睛,“公主……”
解忧走上前来,继续说,“因为我听说,居次您与人私信往来,似乎与晋国有关,我心系晋国,本想去找相关信件,只可惜,反而一时慌乱,不小心带走了这封密函。不过这密函,我并未看过。”
“既然你承认,那你可知,私盗国事密函,是什么罪?”绮里尔朱冷了眉。
解忧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如今这王城,全是居次您一人做主,你给我什么罪,我便是什么罪,哪怕是你想让我此刻死,我也活不过明日。”
“你还不能死。”绮里尔朱挑了眉,“从即刻起,封锁此处,任何人不准接近!”
很快,几十个侍卫在她的帐子四周重重包围,密不透风的坚守。她即便想逃,也再无机会。
绮里尔朱等人走后,琉璃仍然跪地,对她道,“公主,我真不知密函怎会在我身上,您要信我。”
“起来吧。”解忧上前扶起琉璃,整理了琉璃的衣衫,才缓缓说道,“密函是她故意的,她没有搜到她要的东西,便想找个理由软禁我而已。”
她是大嫣支,总不能无缘无故囚禁她,总要找个有面子也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且若是琉璃被人带走,只怕少不了酷刑,她只有自己承认,也如绮里尔朱所愿。
琉璃有些胆战心惊,“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解忧走过去,拿起荷包,将其贴身而放,又碰了碰其中一把匕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绮里尔朱权势在手,若真想弄死她,如捏死蚂蚁一般,即便不是偷密函的罪,也会是其他的,永远无可胜防。
她为鱼肉,别人是刀俎,如困中之木,无出路可寻,又能如何呢。
再次轻抚过匕首,她倒是突然有些担心韩馀夫蒙,不知他该如何逆转这局面,何况,他还受了重伤……
解忧挥去脑中想法,赶紧抛去担心他的念头,这些事情,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斗争,与她无关。若不是汗王曾对她那般好,她才懒得去管谁要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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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收好匕首,想了不知多久,只听帐子外头忽然高喊了一道声音,“解忧!”
她皱了眉。
良久,还是掀帘走出了帐,才踏出一步,门前守卫早已横栏,一圈又一圈的守卫,隔了一段距离,她过去不得,而少正修鱼也无法靠近,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公玉訾儿。
他见她出来,再唤了声,桑调软了些,“解忧。”
解忧轻了嗓音,“你怎么来了这儿?”
少正修鱼想再前进,守卫阻拦,他着急道,“解忧你听我说,我相信你不会偷什么密函,一定是姐姐误会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真相,还你清白,让姐姐放了你。”
解忧一听,立即着急道,“你千万别为我做什么,等过几天,我就会没事了,真的,你什么都不要做。”
见她这副样子,又被这么多人看守,怎么可能没事,少正修鱼不信她这话,以为她是故意说让他安心,只说,“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等我。”眼神中带着坚定,说完他便快速转身离去。
压根就不听她焦急的喊声,“修鱼……少正修鱼!”只剩解忧呆愣站在帐子前,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奢求他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而公玉訾儿在少正修鱼走后,冷瞪着她,却半句话不说,只是这么看着。
仿佛她是她隔了几世的仇人一样。也对,修鱼这般鲁莽冲撞,若是出了事,公玉訾儿能不怪她么。
解忧心烦沉闷,也懒得理公玉訾儿,转身进屋。公玉訾儿见她进去,压根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收回那道不冷不凉的视线,怒然离去。
午时。
膳食放在案桌上,解忧哪里有心思动口,这里除了守的密不透风,外面如何,她也探不到半点消息。
早知与修鱼一起回来,事情会是如此。当时即便是冒险,她也该去冲零找韩馀夫蒙,说不定处境比这好。
得找个法子探点消息才行,解忧心中叹了气,正在想事,外面忽然冲进来四个人,不由分说其中两人上前架住她,带了出去。
琉璃急的喊,“你们做什么?”想去护着解忧,却被另外两人拦住。
解忧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修鱼做了什么事。直至被带出帐外,看见一圈圈的守卫不动如山,她便知,能如此直接对待她的,除了绮里尔朱,还能有谁。
绮里尔朱又想做什么?
带至不远处,解忧看见了一辆马车,心中感觉不妙,挣扎了几分,大声嚷道,“放开我……”
然而她的力道哪里能比过这两个人,被无情塞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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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把那晋公主带去哪儿了?”
少正辛桓进来便问。
绮里尔朱转了身,轻敛眼眸,“修鱼才在我这儿问过,现在,你也来问她。”
少正辛桓解释道,“是修鱼,他在母亲这儿问不到什么,便缠着我追问她下落,我只好过来一问。”
绮里尔朱声音冷冷,似乎还有些微怒,“也不知她给修鱼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问修鱼他想不想做奴桑的王,你猜他怎么说,那么多人想要都又得不到的东西,他居然如此轻易说不要,却只求我告诉他那女人的下落。”
“修鱼一直对她与众不同,担心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母亲把她怎样,只怕修鱼不会罢休。”
“我能怎样?我倒是不明白,修鱼既然如此在乎她,等他成为奴桑的王,这晋公主不也就是他的女人了么?两者皆得的美事,他却一点不为所动。”说完,绮里尔朱又皱眉,沉了口气,放松了情绪,缓缓道,“既与那个人有约定,也不能杀她伤她。可她手中若真有遗书……为防万一,那她定然是不能留在王城。待事情一过,我会将她再带回来。”
少正辛桓点点头。
忽然又听到外面进来人,将一封信递至绮里尔朱眼底下,守卫道,“居次,有人送来信。”
又是信?
少正辛桓蹙眉,便是昨日深更半夜有人送信,将那遗书是何模样,一一写明,母亲这才深信不疑,今日早晨强带人搜查冥解忧住处,又圈禁她,更怕万一,现今又送她出城。
这些信,还有那送信人……
“母亲,这人三番几次给您送信,语气之中咬定晋公主身上有遗书,可您去搜也未搜出什么,这些信,当真可信么?”
“我也怀疑过,不明白这人目的。若是为了借我之手害她,远远还不够。可若是真的,这人怎知她手中有遗书,甚至如此详细,又为何要告知我。何况那个晋公主身边亲近人,也只有那一个叫琉璃的丫头,而那丫头是个忠心护主的人。当真奇怪。”绮里尔朱握着信,眉色沉重,不免凌厉了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着,她便将信拆开来看。
看到一半,绮里尔朱眼眸忽然一缩,“当真?”
旋即,又将信给少正辛桓,他看过之后也是眉宇间沉重,惊讶于对方连遗书内容都知一清二楚,甚至手抄一份附在信封内,“怎么可能,若这遗书是真的,那岂不是……”
绮里尔朱接道,“那晋公主身上,确实有一把匕首,与其描述一样,这回,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遗书!”
于是,对外唤了声,“来人。”
绮里尔朱说完,帐门口却忽然快速进来两个暗卫,面色极为难看,甚至有些淤青,其中一人胆颤着禀告道,“居次,属下两人按计划送大嫣支出城,不料半路中,有人将大嫣支给劫走,属下失职,请居次降罪!”
“什么?”绮里尔朱听言,一眼冷怒,将信纸握的更紧,“劫人的是谁,你们可看清楚了?”
“这人身手了得,带了面具。”暗卫又怯怯道,“属下并不知其来路。”
少正辛桓想起韩馀夫蒙明日就会回城,或许从哪里得知消息她手上有遗书,半路去截也说不定,连忙道,“母亲,这会不会是韩馀夫蒙的人?”
另一人暗卫接道,“那人虽带面具,身着我们奴桑衣服,但属下听他与大嫣支说过话,属下断定那人是晋国人。”
“一定是喻憷的人。”绮里尔朱冷凉一声,接着说道,“我早与他说过,只是将她带走不会伤她,他竟不信我半路去劫人。”
“母亲,我突然想起,送这信的也是晋国人,这个人既然知道她如此多事情,会不会密切关注着她,劫走她的人和这送信人会不会是同一个?”少正辛桓提出疑惑。毕竟送信人他没见过,劫走她的人也没见过。
“这倒也有可能,只是为什么……”绮里尔朱越发皱眉,也想不明白,是不是那晋公主与什么人有过节,非得争对她,良久,又道,“既然她被人劫走,若是她有心藏着,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不过……”看着手中附带的那封有关遗书内容的信,眉拧的更紧,“这遗书,真也好,假也罢,这奴桑的主子,也不是靠一封遗书而定。她既已出城,绝对不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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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荒草地上悠悠行走。
解忧在车内却不怎好受,绮里尔朱的那两个暗卫,见她居然跳马车,差点让她逃了,被拿回来之后,绑了她手脚,顺带塞了她嘴,因为她话实在太多。
只可惜,半路杀出一个人,那两个人明显打不过,于是这人就明晃晃的把她带走了,原本以为她可以解脱,哪知这人给她松绑之后,直接点了她穴道。
在马车里,解忧心中将面前这混蛋咬牙切齿问候了几百遍,绑她和点穴道有区别么?难不成就是为秀一下他会点穴?他功夫好?
又想了想,也对,他之前也从没在她面前显露过武功,自然是要在她面前炫耀下,他神通广大的本事多着呢。
车停了。
帘子掀开,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进来,解忧看着他,只觉上天不公平,无论多么黑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都能衬他的白,而且忒有气质不说,收紧的衣衫,线条有致。
她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他一直以来都是穿黑显白。
黑衣男子懒得理她这眼神,伸手解开她穴道,然后又没好气瞥了她一眼,道,“下来。”
解忧乖乖下了车,看向四周,一片荒岭,偶有几棵枯树,除了一辆马车之外,她还看见了两匹马,她说道,“是要换马?”
“马车太显眼,不安全。”
他说道,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塞给她,她怔愣了片刻,这握着缰绳的手感觉不太真实,很快反应道,“你不怕我逃?”
面具是半截的,她能看见他的嘴角微杨,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怕。”许是觉得两个字不足以表达,太单调了,于是他又说了接下来几个字,“因为你不认路。”
解忧被深深的伤到,竟无言以对。
“走吧,只怕待会儿绮里尔朱的人就要追来了。”他道。
于是,她只好利索上马,弃了马车,跟随他一起去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比较偏僻荒野的农家民帐,周围也只有几处住户,她算了算,从她被带出到现在,大概两个时辰,说明这里离王城也不是很远,真的很安全么??
黑衣男子将她带到一处住户,让她自行请便,他自己便去安置好两匹马儿。
她进入,里头倒是挺简单,自然不会像她的小帐子那么奢华,不过她看到两只很安静的鸽子。心里好奇心作祟,她走过去,逗了逗它们,然而只有鸽子‘咕咕’的叫声,其他没反应。
黑衣男子进来便看到她逗鸽子却没反应的样子,还有她搞怪的脸,似乎代表她很生气。许是他实在看不下去,拿出腰间的竹哨,吹了一个很美秒的音调,鸽子忽然噗哧一下翅膀,落在他手肘上。
解忧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不理会他这一神技。
不就是让鸽子听话么?
她的小狼狗阿穆尔也能做到。哼。
解忧又随处走动,看了看,发现他这里的玩意倒是挺多的,她看见一套茶具,还有一副棋盘,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不同的面具挂着,她又看了看他脸上那张,看得出来,他连带个面具都要挑剔。
转而,她又瞧到案桌上,笔墨纸砚齐全,她居然还看到一个小缸子,里头三只漂亮的鱼仔正悠闲的游着,终于,她忍不住问,“冥栈容,你不是说奴桑这地方荒无人烟,一堆荒土么,那为什么你不回晋国,反而一直在这里?”
我未归前,不许再见他?
解忧思了这句话不下数十遍,后来才想明白这个‘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佫根,然则,她就算想见,佫根也在奎屯,她即便吃饱了没什么事,也不会大老远跑去那里。
不过眼下,公玉鄂拖四处逃命,谁又知道他会在哪里,她虽派了诸多人出去打探打探,但这短短几天,也无消息传回来,天大地大的,找个人何其艰难。
正当她愁眉该想个什么好法子找人时,这天夜里,公玉鄂拖便手执长剑横在她被褥上边,清冷冷的立在她床榻前边了,她吓得清醒至极,转身想拔剑,反被他压制,待看清来人是公玉鄂拖,她才略微将跳动的心压下。
公玉鄂拖一见她容貌,便认出她,亦是不可思议,“怎么是你。”
解忧想起来他如今可是个杀人犯,自然该有的警惕不能少,便委婉了桑音问,“你为何在这里?”
公玉鄂拖的剑,移开,指了指旁边,解忧起身看去,才知旁边不远还有个被五花大绑,口塞麻布的人,她看仔细了,才认出是她的守卫,不过她让这守卫身着便衣去远地打探有关公玉鄂拖的事。
怎么反而,被公玉鄂拖给绑了,还丢在她面前?
“他可是你的人?”他的剑又再度移了回来。
解忧点头,“是我的人。”
“这么说来,这些天,就是你在找我。”公玉鄂拖淡然了音。
被人驾着剑,她只得承认,“不错。”
“你为何找我?”
“我对你没兴趣,要找你的,是韩馀夫蒙。”她已经大概了解,定然是公玉鄂拖察觉有人在四处寻他,他便先下手抓了个人询问,在威逼利诱下,这守卫便把她卖了,一路带公玉鄂拖来到她这住处,寒冬腊月她不忍让人冒寒夜守着她,因此她门前也没个守卫,这才令他偷偷溜了进来。
“那韩馀夫蒙找我做什么?”他再急问。
解忧一声道,“这你得去问他,我只是负责寻你。”
提及韩馀夫蒙,公玉鄂拖极是疑惑,想起什么,又看着她,“你在此处,莫非,你就是那个被韩馀夫蒙从奎屯带回来的晋国官奴?”
解忧并未说话。
公玉鄂拖既而道,“真没见过比你还蠢的,逃走了竟还能被人找到。”再想到些什么,他忽然好笑一声,“不对,你在为韩馀夫蒙做事,如此说来,你现今是跟了他?”
这话她不大爱听,撇过脸,“我见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亲自现身途仑,就不怕有人找你是想擒了你,亲手把你交给葛坤王。”
“我与韩馀夫蒙素来无恩怨。”他的剑又抬了抬,冷眼看着她,“听说韩馀夫蒙待那官奴极好,就连这座途仑城所有兵士如今都只听命于那官奴,既然你就是那官奴,想必你在他心中是真有些分量,他即便为了与葛坤王的利益,存了那样的想法,但如今有你在我手中,他决计也不敢乱来。”
韩馀夫蒙待她极好?
解忧看了眼被绑的守卫,真是睁眼说瞎话,这守卫估计是把什么都告诉了公玉鄂拖,也恨自己没事嘴贱抽风与公玉鄂拖争什么,现在倒好,被人当成了把柄。
她思及片刻,赶紧改了口道,“其实韩馀夫蒙找你,是想收留你。”
“收留?”
解忧一本正经忽悠道,“对,葛坤王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杀子不共戴天,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汗王庭,你只怕是没法再回去。韩馀夫蒙想着,你是个逃犯,与其看着你无处安身时刻担心性命,倒不如收留你,将你重用。”
他的剑移了移,有些迟疑,“韩馀夫蒙……真如此想?”
“他还说,此时他正缺人手,而你也算得将门之后,若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一定是他荣幸。”解忧继续道。
“你胡说。”公玉鄂拖不信。
被他这一声,解忧有点吓到,更怕他这剑不长点眼睛,要知道他曾经没做好事劫过她,月前又杀过人,如今再多杀她一个也无妨,她咽了咽口水,“韩馀夫蒙真是这样说的,不信,你可以去看他写给我的那封信,就在前面桌上的盒子里,不如,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瞟了眼案桌之上。
公玉鄂拖确实见到一个盒子,方好装信封大小,但他并不为所动,反而道,“女人的话,从来最会骗人,我也一向不信,谁晓得你盒子是信还是暗器,再且我没有过人之处,韩馀夫蒙又怎会无缘无故看重我。”
“鄂拖公子何必贬低自己,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有过人优势,优势都是自己一步步积累而成,你不做,又怎么会知道你没有过人之处?韩馀夫蒙的眼光,向来不会看错。”解忧已经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起来。
他面容微凝,半响后,犹豫着,“可你放才说,他想擒了我,亲手送给葛坤王,你当真不是忽悠我?”
“我何必要忽悠你,上次你劫我之事,还没找你算,你也别想我会对你有好脸色,但我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解忧瞟了眼他脸色,继续道,“你不妨试想,若真将你交给葛坤王,便是得罪薪离王,这种事虽有盈头小利却也是个大麻烦,韩馀夫蒙是不会做的。再且若要擒你,我早大喊了人过来,又何须与你多费口舌。”
公玉鄂拖慢慢有些信了,“我想看那封信。”
剑不移开她脖子,挟持她走向案桌,解忧打开盒子,不慌不乱将那封信挑出来,递在他面前。
信中韩馀夫蒙本就没有多说,她也不晓得他找人是为何,只是让她帮着寻找公玉鄂拖,最后四字务必找到,显得铿锵有力。
解忧再看他脸容慢慢放松的模样,心中想必已经动摇,他应当是信了。
她便再加了把火,说道,“你身上有不少伤,想必葛坤王的人追你追得紧,不过没关系,你既到途仑,便无人再敢伤你分毫,我这里有许多灵药,你若不嫌弃,不如就在这城中住下养伤,其他事情,待韩馀夫蒙回来,你亲自与他商议。”
见她如此诚意,公玉鄂拖便是彻底信了,剑缓了缓从她身上移开。
这多日来,解忧时刻过的胆战心惊,一来是因为她真怕公玉鄂拖抓了她走当把柄,才不得已骗了公玉鄂拖,若是韩馀夫蒙并不是要重用他才寻他,那他岂不是死路一条,且她还是个帮凶,怎么说也是过意不去。二来,她好不容易寻到人,也好不容易留住这个人,如此轻易放走,也委实不太好,若韩馀夫蒙日后回来一追究,她定吃不了兜着走。三来,公玉鄂拖在她这地方出入自由,且他是因杀人才逃,若是他发觉她骗他,她担心自己小命会不保。
为了保证第三不发生,她甚至产生极端的想法,先下手为强,要不要安排人来把他抓了绑起来,可若万一她的人打不过他呢,也万一他怒极了擒贼先擒王把她抓了去要挟……
所以,尽管公玉鄂拖在城中养伤,她也尽量不去与他碰面,又至半月后,她才与他见个面,见他伤也无碍了,便委婉了问,“你日后有何打算?”
公玉鄂拖淡淡说道,“我原本想在此处等韩馀夫蒙回来,可这两日细细一想,只怕没两三个月他无法脱身回来,与其等他,还不如我亲自去找他。”
解忧极是赞同,本来她来也是想劝他去找韩馀夫蒙,好赶紧把他送走,自己也不沾身惹祸。若是韩馀夫蒙真有不良之心,他半路也好逃走。不想他自己提了出来,思及此,她又问,“那你何时动身?”
“今日。”公玉鄂拖盯了她片刻,才又道,“我虽然不知韩馀夫蒙是不是真说过要重用我的话,可这天下敢收留我保我性命的人,却只有他,我不妨去一试,看他到底是想留我,还是擒我。”
解忧心中咯噔了一下,该不会察觉她在骗他了吧?
脸色还是淡定,“你要走,我也就不送了。”说着,她已转身,就要离开他这里。
“有件事,我想请夫人帮忙。”
背后有声音传来,她转身,瞧了他片刻,“什么事?”
他继续道,“据我所知,大汗不仅眼中容不得沙子,更是因心情喜好会计较许多琐碎的事,若是大汗知道几月前是我截了夫人,让夫人在奎屯流落多日,受了折磨,只怕……”
她手臂上的烙印,公玉鄂拖偶然瞧见过,也不知是勾起了他愧疚之心还是怎的,总之,这几日他待她客气了许多,没了当夜拿剑指她的怒气汹汹。
关于被劫一事,毕竟传闻多了去,大多人不知情,一说是那位解忧公主并未送亲,还在汗王后宫,二说是那公主不堪受如此辱便半路失踪,无论是哪一说,都没有半点说她是被人劫走,他似乎是料定了她并未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过,他当然更不希望她日后提起。
解忧也不傻,“你要我瞒着此事?”
“是,还望夫人……”
解忧回他浅浅一笑,断了他的话,“明明是你为了坏修鱼与韩馀夫蒙的关系,才去劫了我,也如你所愿,巴属战乱,害我受了一月的苦,如今你为了投靠韩馀夫蒙,却偏要我为你保密,你可知,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喜欢记仇得紧。在月前,我早已修书一封给韩馀夫蒙,告知他你在途仑,顺带也就告诉了他那事是你所做。所以鄂拖公子此去投靠,是福是祸,我不敢保证。”
公玉鄂拖脸色微白。他领教过她的不大度,言语相辱,她给他一巴掌,长相思一事,也当街拿剑追着他砍……
嗯,见他这幅当真信了她的话,心如死灰的模样,解忧心里乐得紧,也就畅气了,不止因为他劫她,还因为他无缘无故尊敬的叫她夫人,他哪知眼睛瞧见她是韩馀夫蒙的夫人了?
嗯,她又骗了他,纯碎是为了吓唬他才这么说,劫她那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所以她并未在韩馀夫蒙面前说过半个字,以后也不会,再说,韩馀夫蒙总不见得真因为这事记恨他吧?
她大约总结,公玉鄂拖要她保密,是脑子有病。
他既然那么怕东窗事发,就让他面如死灰去吧。
公玉鄂拖走后,她便也落下了心中石头,也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日常事不是下厨就是遛狗骑马,惬意得很,韩馀夫蒙再也没给她来过信,也是,连字都那么省,自然是与她多说无益,她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别人口中说的。
说是葛坤王与薪离王有嫌隙,不愿与薪离王共同出兵,韩馀夫蒙灭了定岭军,又大败薪离、赫尔,九战九胜,他如今的属地,甚至比之前的左王庭要大得多。
她不由想起很久前大巫祝的卜语,奴桑一分为二,如今算是应验了,奴桑南北之分,南为少正修鱼,北为韩馀夫蒙,世人为了好称呼,将这两人称作南汗与北汗,两人的属地,亦称作南王庭与北王庭。
而南王庭相对来说弱势了些,赫尔连战连败,听说又被生擒一次,又被放了回去,估计这面子是丢得不能再丢,已经是闭门不出,薪离王虽极力辅佐少正修鱼,但也无法抵挡韩馀夫蒙这波攻势,若非葛坤王最后同意出兵,只怕韩馀夫蒙的铁骑就要横扫整个南王庭。
多月来的战乱,死伤无数,即便韩馀夫蒙大获全胜,却也还有死人的数目摆在那里,南王庭有葛坤王助阵之后,韩馀夫蒙心知不能再强攻,便在边界加强警戒,止了这战乱,先休生养蓄,至于休养多久,也没个定数。
每每想到战场之上的死伤,解忧便夜不能寐,若当初不是因她的遗诏,若不是她心软助韩馀夫蒙逃离,或许就不会……就不会有这一切……
又是一年五月,她在此处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除了与千柔偶尔瞌谈说上几句话,下厨房逗逗狗,便再无他事,她虽有玉符,诚然这几千人也不属于她,虽人人都对她尊敬,但他们到底也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也不可能与她说什么亲近的真心话。
所以说,玉符没什么作用,明面上交给她,实则只是给她虚权而已,她暗自庆幸没有拿这虚权做什么坏事,若等韩馀夫蒙回来……不对,他应该再也不会回这小小的途仑了。他如今是威名而立的北汗。
且今日她出门遛狗,正好撞见一大队人马,那人马头领见着了她,便快速下了马,单膝下跪伏礼,正当她纳闷一声发生了啥,那人自保名号上来。
“仟夫长博古拉,奉大汗之令,特来接韩夫人入乌颉。”
解忧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她就是手下牵着的狗,为了不放心,还多看周边几眼,是真的除她之外没其他人,她可以确定这个将领是在对自己说话。
只是,夫人?
她这打扮难道真的很容易被人认成夫人而不是姑娘吗?
她声音轻轻,“将军是否认错了人,我不姓韩。”
“属下之前见过夫人,自然不会认错。”将领很是肯定。
弄得她却是糊涂了,什么时候,她还有个韩夫人之称了。
将领似乎是记起忘了告诉她什么,于是,好心的补了一句道,“韩字是大汗给予夫人的封号。”
“韩夫人……”她碎碎念了一遍,“哪个韩?”
将领想了想,找了个简单的对比,又答,“是大汗名讳第一个字。”
她了然,便转了身要走开。
将领还以为她不愿意,走几步追上她急道,“夫人,还请夫人速与属下前往乌颉,不然,属下无法同大汗交代,只能用另类法子……”
奉了命来,绝不会空手回去。
这另类法子,是绑了她去么?
韩馀夫蒙是做得出来的,这将领模样严肃,也是做得到的。
她却忽然想笑,这算什么,算强迫吗?他这一休战,便强迫接她去乌颉,强迫她做他夫人,这就算了,韩夫人,连给她的封号都是他姓氏第一字,好让她知道,她迟早是他的人,连日后别人唤她的称呼,也得随他的姓?
她回了这将领道,“既然要走,容我收拾收拾。”顿了顿,又问,“对了,那位千柔姑娘,大汗如何处置?”
是不是也给了什么夫人封号,也接过去好左拥右抱。
那将领却是难住了,皱了眉道,“大汗只让我接夫人,至于那千柔,倒没她什么事,若是夫人身边缺个侍奴,不妨让千柔跟着一起去?”
她又呆了呆。
她可有听错?
韩馀夫蒙曾恩宠至极的千柔,给她做侍奴?想起千柔温怜的模样,每次见韩馀夫蒙都是老鼠见老虎,她这没事干把千柔拉过去,也是害千柔,倒不如在途仑安生待着。
她便说了句,“你且候着,我去问问千柔姑娘的意见,她若不愿意,便算了。”
然则,解忧回到城中,那对人马随之跟来,除了接她,似乎他们没有别的要办的事,解忧则是指着那对人马,同千柔讲她要离开,可能这地方再无机会回来,让千柔安生的在途仑过日子,压根没提及过要不要做她侍奴这一档子事。
回到住处,却才发现也没多余的东西可收拾,挑了几件普通的衣物,想了想,便把装信的盒子带上,又想了想,把长方木盒打开,把那短剑也带上,再想了想,她回头把马房里的小骕给牵了出来。
韩馀夫蒙虽喜欢骕骦,却从未带它上战场,按千柔的话,韩馀夫蒙走之前,已经把骕骦给了她,让她照顾,想来她照顾得不错,几个月来又长了许多肉。
将领特意让人准备的马车,她没坐,小狼狗偶尔性子烈,但平常都是好吃懒做的,她便让小狗坐车里去,自己翻身上马,让随行的人嘘叹不已。
这位将领却是一笑,“一年多前,若没有这小家伙带路,属下恐怕无法及时在不罕山找到大汗与夫人,既然夫人不愿坐车轿,让这小家伙在车上歇歇也无妨。”
解忧瞟了阿穆尔一眼,真不知在这将领眼中,什么才算大家伙,明明这狼狗都团圆得不行了,胖胖乎乎,任何人见到都想宰了吃的那种。
不过,一年多前的不罕山,解忧倒是想起来,这个叫博古拉的将领不就是亲手杀了扎娅大嫣支的将军吗?听说他除了被贬职位,韩馀夫蒙都不愿再见他,现今,这两人关系又缓和了?
很快,一行人踏蹄离去。
一路是很顺利的,又是快马加鞭,解忧也不知为何要这么急,不稍几日,便已抵达乌颉境地,彼时,解忧已是骑马劳累,坐在车头歇了会,顺带赏着周边景色。
乌颉,曾左王庭首要之地之一,确实草长鹰飞,地形水域都非常好,一片片肥美青绿的草地,养活了众多牛羊马,养活更多住民,难怪韩馀夫蒙急着要攻下这里,他自北边巴属起兵,而北边又一向是苦寒之地,无法提供大量的粮食与财力,向南进攻,又夺得这里,如同夺过宝藏一样。
北王庭的地域,她无法估量有多大,但能够让人以南北之分区别,想来也是很大的,以后可能甚至会更大。他的野心,也很大。
不想这些,她微微偏头,再去望那边丘陵一线的景色时,线条像是在动,再而她发现那线条其实是人连成的,是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奔来,速度很快,渐渐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博古拉早已命人停下,瞧向那边奔来的人,双眼放得甚是铮亮,先见旗手的旗帜,博古拉便朝她喜道,“夫人,是大汗来了。”
解忧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能在乌颉整出这么大动静的,自然只能是韩馀夫蒙,那快靠近的身影,她认得。
那些人虽然轰动奔来,看似很多人,其实细数起来,也不多,却已先一步将她周围包了开路,然后她才见正主勒了马儿,正悠悠靠近马车,靠近她那一侧。
她细细打量了会儿他,却才发现半年不见,他的穿着装扮甚至面容又威武伟岸了些,槽乱的头发散开在两侧,不知是不是更显霸气。然则,瞧见他左脸伤痕,她微微敛了眼皮,低了视线。
博古拉早已下马俯首,“禀大汗,属下已将夫人安然接来乌颉。”
然则,韩馀夫蒙竟没鸟他的话,马儿已靠近她眼前,近的不能再近,眼眸清亮,原本粗狂的声音有些收敛,低沉,“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来。”
本来他没抱什么希望,让博古拉去接人,只不过是博古拉近来在他眼前晃眼得紧,他得找件事让博古拉在他眼前消失一段时间,免得见着厌烦。扎娅一事,他是记在心上,虽然再次启用博古拉,但他终究没有原谅。
想来想去,他便交代博古拉这件事,将她带来乌颉,且要是她自愿,因为他明白她性子,定然不会做他夫人,也不会真甘愿来乌颉,她定会反抗会逃走,总之,他以为这件事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岂知,会如此顺利。
昨夜接到快马加鞭的传信,他甚至都有些不信,直至今日见到她真人。
他的声音再凝沉,“你既来我身边,我定再也不放你。”
他给过她机会离开,她在途仑整整半年多,任何时刻都有机会,可她却没走,不管是何原因,他只认定,她来了。
他朝她伸出手,清嗓的两个字,“上来。”
解忧半顿了许久,不知他复杂变化的表情是何意,但有一点,说的话还是从往前一样傲性,不容许有人拒绝,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
看着这手,她忽然记起,两年前她初来奴桑时,被先汗冷落了几天,便是他忽然骑马出现,朝她伸手,也是如这般说让她上来,之后便带她去拢城,而自她去拢城知道一些事之后,便开始疏远他,对他便从未再有过好脸色……
她此刻想的,竟然是当初为何会把手交给他,上了他的马,如若是那时来奴桑,她不认识其他人,只同他有过几日交情,才如此信他,那如今呢?
她竟也会把手伸出去,交给他。
身子旋转,被他带上马,安放在前头,她还在反应中,马却已在风中驰骋,离开众目睽睽的视线之内,后边也已无人再跟上来,无边无际的草野,一骑奔腾。
天空降黒,皎皎月光,清水湖色,将一骑两人的影子印入。
他终于不再往前走,下了马,正要抱她下来,双手都已伸出,她却早已自己跳了马,他没忘,她如今骑马技术好得很,不像当初不会骑马时,连马都不会下。
拢城是奴桑祭天诸部集会之城,每岁有‘三龙祠’,以正月、五月、九月、第五日祭祀天神与祖先,秋日九月,草黄马肥,各部落在此集会,除了祭祀天神,还需统计各部人数,牲口,粮仓,疆域。九月是收获季节,最是热闹。
已是第二日黄昏,所有祭祀仪式都已举行完毕,外头歌舞助兴,鼓乐飘远,聚集的人比上次更多。听修鱼说,除了晋国有使臣在,还有其他几国也来了些人,还说那些人名头都很大,奴桑自然是欢迎远方来客。
大场面解忧是见过的,倒也没觉有什么,只是默默心底念叨,这么大聚集的场面,肯定没好事。她只是一贯在众多人群里转悠,当个不显眼的人就好。
倒是修鱼,奉汗王之命,为了招待那些人,需要在众多人面前露脸。来的人虽然名头大,但也没有重要到让汗王亲自日日招待的份上,于是大部分的酒宴歌舞,都是修鱼这个小王子在相陪。算是给了那些人面子吧。
此刻,她静静的等在一抹大扎帐前面。
外围舞蹈篝火,歌声寥寥,这帐里的声音却一度很吵,又很激烈,但又很快会被其他声音盖过去。对于这种权利巅峰的集会,有争吵必然正常,为什么事吵解忧便不得而知了。
很快,似乎不欢而散,里头走出一个个的人。
先是绮里尔朱与赫尔王,绮里尔朱看到解忧居然杵在这里,惊讶过后便是丢给她一张冷脸,没有打招呼,直接路过她。解忧想,肖猛的女子果然会给人脸色,尤其这肖猛女子年纪还大。解忧理解,年纪大的女人,确实有时脾气不好。
第二个是薪离王,眉色深锁,见着她,顺带瞟了眼锁奴手上的食物,有点疑惑。约摸着,薪离王因上次之事后,可能对她没怎好印象。解忧想,他能挤着说出对她尊敬的嫣支两个字再行离开,已经算很不错了。
再是蓝氏王,解忧有点印象,是大嫣支的兄长。
陆陆续续又出来许多,能正眼瞧她的毕竟很少,等人走得差不多,解忧掐着时间进去,猝不放听到里头一道音。
“夫蒙,本汗并不是不愿成全你,只是如今时机不合适。”有微微的停顿,“忧儿若愿意,本汗也会成全她。但她如今对你有点误会。”
“误会岂止一点。”
是韩馀夫蒙的声音。
汗王疑惑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解释清楚?”
许久,才说了几个字,淡淡的音传过来,“已成事实,无法解释。”
就像那夜,他冲动之下,差点就要了她。在她面前,他的本性已经很是收敛。被他喜欢应该是她幸运才对,她却居然敢说那样的话。那样的情绪下,他压根没法忍住不对她做什么。
要想一个女人对自己屈服,管她愿不愿意,首先那就应该先占有再说。
除此外,他没有更好的法子。
虽然最终,什么都没做成。
“忧儿和棠蓠不一样,我望你是真心待她。”汗王有些担忧。
提起那个名字,韩馀夫蒙一脸懒散,似乎压根不在意。
想起棠蓠那件事,汗王不知具体原因,但心中总有些偏颇,不知是夫蒙的错,还是棠蓠的错。而他偏向于,兴许是夫蒙错了,那个女子,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至于忧儿,他暂时还不能放心的把她交给夫蒙。
汗王微抬了眼,刚好瞥见解忧站在帐子门口。韩馀夫蒙顺势看了过去。
接收到那两抹目光,解忧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此刻该做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如今智商突然飙到很高,甚至很明白他们短短的几句话,其中意蕴是什么。
“忧儿。”
汗王念了一声,紧皱了眉。
解忧抬起一抹微笑,走过去,软软一声。
“解忧拜见汗王,见过左贤王。”
见她如此自然行礼,韩馀夫蒙忽然有点不适应她的遵规守矩。眉色差了好几度。在汗王面前谦佳有礼,在他面前,却是要多傲有多傲,不用非常手段不见她听话。想起这头一次她给自己行个礼服个软,还是借哥哥的面子。脸色更差了。
倒是汗王说道,“本汗早说过,以后你不必这般。”
解忧想了想,回道,“是。”又说道,“解忧给汗王做了一些吃食,既然汗王与左贤王还有正事商议,那解忧先行告退。”
“等会。”汗王瞥了一眼韩馀夫蒙,“既然做了吃的,不如你与夫蒙都留下,一起用膳。”
解忧低眸,心思转着圈。
“不必了。”韩馀夫蒙早已瞥到她的脸色,以及锁奴手上的食物,想必可能是她给汗王做的,还有另一个奴仆手上的汤药,她准备得倒是挺全,又说,“遏渠哥哥,我还有其他事,不能奉陪。”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又只剩她与汗王,心跳忐忑,汗王虽说可以把他当父亲,她这两日也时常关心他,试着是否可以把这个人当父亲。但方才进来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个并不熟悉却可以主宰她命运的陌生人,怎么可能真的可以当父亲呢。
她恢复了对汗王一贯的拘谨唯诺。
将手中的汤药推送过去,汗王皱了一下眉头,他并不喜欢喝这些汤汤药药之类的东西,但还是接过闷咽了下去。主宰奴桑这么多年的王,并不是怕苦,只是他从来都认为自己会一直很强壮,不相信自己会老会死,直到真的可能不行了,深深的恐惧。
解忧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以为他怕苦,所以她之前想了一个法子。奴桑这地方也有鲜果飘香,有些果子,她也晋国也吃不到,于是,她将一些甜美瓜果制成了汁液,冰凉的瓜果汁液,一喝下去也有清凉之感,可消解苦味。
“嗯?”汗王细细品味,“味道是不错。”
然后,再没多余的夸奖,可能是这果子不合他胃口。她又想,下次要不要换一种?
他切开一些羊肉片,并不急于送入嘴里,很是淡定问道,“方才进来,你都听到了什么?”
她微惊,这是在试探她?
她是装傻不知道说没听明白呢,还是装作精明的说,她懂他们话中意思。
最终,她微微低了低眸子,轻轻咬唇,不甘愿说出那句话,“汗王想要把我送给左贤王。”
送人,并不常见,但也有。
她甚至知道,薪离王的其中一位嫣支,是汗王送给薪离王的。她还知道,当年也有谣言传,薪离王与唐雲灀关系非通寻常,薪离王向汗王讨要过唐雲灀,只不过,汗王大怒不肯而已,之后就差人送了一位嫣支给薪离王。
她为什么知道当年的事?当然是‘有人’提点告诉她。
如今,韩馀夫蒙开口向汗王要她,就只看,汗王同不同意。而……汗王有想把她送给韩馀夫蒙的心思。
不然,就不会有好几次问她对韩馀夫蒙的看法。
汗王也是果真疼爱韩馀夫蒙这个弟弟。
“忧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汗王抬了眼。
她心底苦笑,若再不聪明一点,自己就要被当物品一样卖了,甚至还没什么价值,被一个不喜欢且权力又大的人喜欢上,是悲还是喜?
见她突然魂不守舍,汗王微微皱眉,“你若不愿意,本汗可以暂时不应夫蒙的要求。”
解忧动了动眼皮,低敛,心底却笑了——只是暂时而已。
以后呢?
免得汗王日后再提,她开口,大为直接,“我不愿意,以后也不会。”
汗王眉色轻敛,盯着这个女子,从她眼神中看到浓烈的警惕与防备,对他。不奇怪,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奴桑也只几个月,不可能会对所有人都热情友好,更可不能凭借三四天就能与他像父亲与女儿一样。
即便他多么想,她也无法做到。
她需要时间适应,他可以给。
“不提这事了,用膳吧。”汗王说出一句,不再多言其他。
用完膳之后,汗王让她早些休息,今夜不必陪着他。出了扎帐,她并没有回自己住处。
这是一座大湖,坐落在拢城之旁,解忧沿着湖边走了许久,最后才找到一块大石,坐了下来,看到脚边的碎石,心底终究忍不住。
捡起一块就朝湖边扔去,咕咚落响。
还有她不冷静的骂声,“韩馀夫蒙,你怎么这么混蛋!”
不解气,又扔了三四块,又连续几句脏话。
太可气了!
她若不再做点什么,就要被他任由宰割,连想狠狠骂他两句都要到这僻静无人的地方躲着骂。
“呦,姑娘有志气,居然敢如此辱骂奴桑左贤王。”
正当她举起第六块要扔,背后冷不防有一道戏谑的声音。
是个男子的声音。
她心中一念,完了完了,这么大半夜,这么僻静的湖边,居然还有男子的声音。不知道被哪个该死的听到,趁后面人称她作姑娘,应该不知道她是谁,是不是该赶紧溜?
她行动很快,赶紧缕缕裙子起身,连带不看背后人是谁,溜远了去。
当然,留给后头这位华衣公子的,只是一抹俏丽的背影,天色暗,显得更看不清。华衣公子轻轻勾唇,他本来便一直在这,与一位青衣公子在谈些事情,不晓得突然会有人过来,这才选择藏身暗处,她连续骂人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全听下。
这可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姑娘。
许是真忍不住,身边这位青衣公子调侃,说是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人会这么恨奴桑左贤王,据两人所知,左贤王身边莺莺燕燕不多,但,有如此招一个女子仇恨么?
两人这才出来,本还想对这姑娘好好调侃一番,哪知,这姑娘溜得挺快。
华衣公子对着青衣公子说道,“夏公子,可惜了。”
夏天无笑笑道,“她说的是晋语。”
华衣公子鄙夷道,“这里晋国人多得是,夏公子若看上了这姑娘,可得慢慢找。”
“本公子还真是看上了。”夏天无趣笑,又念着,“奴桑左贤王,韩馀夫蒙……居然也招女子讨厌,真是奇事。”
华衣公子瞧着他这眼神,更是肆意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放过,明儿个我去打听打听这姑娘谁。”
第三日。
解忧一个人无聊的在帐子里玩小飞箭,十个中一个,每次眼色瞄得好好的,可就是无法进入篓子,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箭头。
锁奴上前,又一次全部捡起来,整齐放好,忍不住,“嫣支,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不出去看看,琉璃都去了呢。”
玩了一晌午的飞箭,嫣支的表情真的很无聊了。
解忧叹气,琉璃眼里是越来越没有她了,被破丑一两句话就满脸腼腆的邀请出去了,这像话么?
太不像话了。
她倒是想出去,但一想到今早汗王与薪离王面带微笑友好正式向外宣布,訾儿与修鱼婚事。她心里有些疙瘩,只怕这个时候出去,没准儿无论怎么躲也能遇到訾儿,只怕以那訾儿郡主的性子非得找她茬,她最厌烦应付这些,这非常时刻,还是不招惹的好。
可待帐子里也不是办法,外面这么热闹,她却快被闷死了。
在第十根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被她投进去,她也下定了决心,麻溜的换好一身稍次的衣裳,偷偷摸摸,四处查看,没遇到熟人,终于来到马厩处。
这马厩专门圈养上品马,像汗王、左贤王、修鱼他们自带的马儿都养在这处,还有专门的人在外守着,解忧亮明了身份才得进去,当然,她只是进去牵自己的马而已,可怜的小铜,跟那些品种马不是一个档次。
她觉得,小铜吃苦了。
正打算牵着小铜离开,眼角余光飘到一匹马,经过这几月与马打交道,对于一些马的简单分辨识别,她也能略微说个一二。所以,她一眼看出,这马与众不同,骨骼惊奇……
是匹好马。
这马……她倒是第一次见。
趁着没人看她,她丢下小铜,蹑手蹑脚走过去,大致观赏了一下这马,其体型饱满优美,颈部弯曲高昂,四肢修长,它的毛是枣红色的,颜色鲜艳无比,给人感觉,像是血……
她一想,这莫非就是,汗血马?
听说汗血马日行千里不倦,更是非常耐渴耐力,它的皮肤很轻薄,甚至能轻易看到血管,她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随即,她缓慢伸出了手。放在马儿颈部的手,轻抚了抚它的枣红毛。
见马儿没反抗,往深处,轻触马儿皮肤,触及骨骼,她暗暗叹,这健壮的脊骨,果然会是上品。只是,她正在享受之中,后面一道音劈头盖脸传过来,很是惊恐一般。
“解忧,小心!”
恰巧的,许是汗血马一听这嗓门太大,受到了极大刺激,忽然变得暴戾无比,前脚一阵踢踏,像是发疯冲撞。
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心脏乱跳,还好,还好有木栏挡着。否则,她能想象到自己被踢飞的情景。过了许久,见马儿平静了下来,自个儿叼草吃,她才定了定心。
“你有没有事?”
解忧看着快步走过来满脸都是担心的修鱼,连连摇头,“没事。”又看了那马一眼,好奇问道,“这马的性子居然如此烈。哎,这匹马是谁的?”
他皱眉,“这马前两日才被夫蒙叔叔驯服,性子尤其暴戾,除了夫蒙叔叔,都没人敢靠近。刚才看你摸它,真快吓死我了。”
修鱼担忧她,甚至能回忆起两日前,被这马踢伤过的人。
“原来是他的。”她不满意的嘀咕一句。
这就是上次集会,韩馀夫蒙赢的那匹名为骕骦且无人能降服的汗血马?用了这么久才驯服,这马性子真傲。她估摸着能猜到,这匹桀骜不驯的马,并不喜欢别人的靠近,可能方才是它暂时不嫌弃她才让它碰。而这会儿,连她也不敢再上前去。
挺怕被踢飞的。
解忧看着修鱼,这才想起更重大的事,她本就是为躲他与訾儿才偷偷摸摸,想牵马去城外转哒转哒,解忧艰难的扭过头去——修鱼的背后,站了一个人。脸色很是奇怪。
只是,这人却是个男子。
见她看过来,那男子也很是温雅的回给她一个眼神。
“小王子,这位是?”
那男子开口。
解忧听说这位华衣公子开口的声音,眼睛突然惊恐得睁大,像是察觉到不可思议的事,随即,她又很快恢复平常。
修鱼忙道,“她是晋国公主。”
“几月前来和亲的晋国公主?原来是汗王的女人。”华衣公子替修鱼补上她的另一个身份,汗王的女人。男子又笑说,“小王子方才这么紧张,本王子还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子呢。”
解忧盯着这人几许,他是开玩笑?还是在玩笑中当真?
修鱼也极为尴尬,无话之中,连忙向她解释这华衣公子的身份,“这位是高骊三王子,流丹。”
高骊王子。这么贵重的身份,竟然跑到奴桑来?
三王子,也就是说,前面可能还有个大王子,二王子。她对高骊并不太熟,除了知道,她给这三王子的父王高骊君王送过一大批珍奇宝物。说不定,这华衣公子身上某件贵重宝物,就曾属于她的呢?
解忧朝流丹微点头,“初次相见,让高骊王子笑话了。”
“怎会,晋国公主如此勇敢接近一匹烈马,都让本王子差点以为,公主是恨左贤王恨得入骨,想给他的马下点药呢。”流丹在她身上轻瞄,眼睛放得很亮,笑得弧度异常很大。
解忧听明白了其中意思,于是乎,对这高骊王子提不起好感。
修鱼却是没头没脑,以为流丹随口冤枉人,很是严肃道,“解忧不会做这种事情,高骊王子,还请你收回方才的话。”
她默默看向那马,心道,没准儿,她还真能做出来。
嗯,若是知道这高骊王子的马是哪匹,她也可以顺带给他的马来点儿药,她不介意的。
“本王子方才说笑,公主莫放心上。”流丹自顾自的圆过去,又在解忧身上瞄了多眼,似乎是极为肯定了一件事情。
“高骊王子言重了,既是说笑,我又岂会认真。”只说一句,解忧不大理会他,过去牵起小铜,对修鱼几句话便要尽快离开。这个高骊王子,不太好惹。
流丹却偏不,看着她这一身行头,笑道,“公主这是要去城外?”
解忧白了他一眼,她去哪儿又关他什么事,管得太宽了。
面色还是很和蔼道,“城中杂人太多,又烦闷无聊,所以想去城外透透气。”
修鱼疑惑。这次拢城聚集的人确实多于往年,可她不是一向挺爱好热闹么?怎会觉得无聊?再且,来的人大多鼎鼎有名,怎会是杂人?
流丹亮着眼睛笑了笑,“公主觉着无聊,定是方才没有看那场骑射赛,可谓是激动人心。哎,对了,本王子听说,公主也擅骑射?”
解忧心中念叨,从哪来听说的,擅你个头,她连五十步内的静箭都射不中靶子,还骑射,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高骊王子真是说笑了,射箭我并不会,不过,骑马倒是擅长一点。”她友好回答,还是给他贴了一点好脸色。
“哦?”流丹瞥了眼她的小铜,赞叹道,“公主目光独到,连选的坐骑都如此奇佳,马技定然毋庸置疑。方才夏公子说,单看男人的马球赛太无聊,便提议男女混合入战。小王子同意,正带着本王子前来挑马,高骊一队由本王子的姐姐入战,不如,奴桑一方,就由公主一战?”
解忧对后面一串话没听进去,只唯独记住人名,哪个杀千刀的夏公子提出这样的馊主意。
真无聊。
“高骊王子误会了,这马球我可不擅长。恐怕,我不能应高骊王子的邀请。”
笑话,她若参赛,赢了倒还好,若是一输,便是丢了奴桑的颜面。再且,即便高骊赢了她这个完全不会打马球的人,那也赢得没面子。她又不会,才不去凑热闹。
“公主前去一战也无妨。”流丹摆摆手,“其实,本王子的姐姐也并不会马球,只是好奇贪玩,想去应战。这小小的一场赛事纯属娱乐,怕误伤姐姐,我看,双方女子的实力需得平等为好,比起奴桑其他勇猛的女子,公主倒是更适合做姐姐的对手。”
说得即为真诚,她还真没理由拒绝。
敢情为了他姐姐,她得承认自己是个不勇猛且没有实力的女子,还得牺牲一下自己拙劣的马球技术。也对,对于不会打马球的人,随便上来一个奴桑女子就能把人压制住,这点,她深有体会。曾经,就是这么败在锁奴手下的。
她的确不愿意,可总不能真的说她不愿意吧?难不成她要说句汗王正喊她吃午饭,早点离开这里开溜为好?
算了,谁让她脸皮薄,扯不出高明的谎来拒绝。
于是,满脸无辜的看着修鱼。他好歹也是个决策者。
后者则是云淡风轻的说,“解忧,不如你同意了吧。”
……从此。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洞窟,陷入黑暗寂寥。
外头雨声大作,一声闷雷,忽然轰破天际,震得沟谷连连动荡。
“不要过来!”
她嘶厉大喊,猛地,睁开眼睛。
颤栗地坐起身。
洞窟空台,燃起了三分火光,影影重重,她睁着眼睛,看着前面洞壁,久久的,才缓过神来,才知,自己睡在石床上。
方才……
她缓缓转过头去,十步之距的宽台,就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离她八九步远,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仍然还死死瞪着眼睛。
在看她吗?
为什么总觉得在看她。
仿佛梦里的场景,她看见他明明已经死了,却突然起身,那双恶疾的眼睛近在咫尺,喊着向她索命,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又是一声大雷响破,震动!
她吓得跌倒,花容失色,一阵尖叫,蜷缩在角落里,记忆混沌,错开年华,已经记不起谁曾对她说:天公打雷,就是老天爷也发怒,要惩戒坏人了。
姑姑,原来你怕打雷啊。
空旷破旧的宫殿里,那个紫衣男孩找到被困在角落缩得一动都不敢动的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姑姑不怕,衍儿以后再也不丢下姑姑一个人了,以后只要打雷,衍儿就守在姑姑身边,姑姑就不用怕啦。
衍儿……
她容白的脸色又是一顿惨白,忽然想起什么,惨笑,她已经,早就没有她的衍儿了,他是别人的夫君,别人孩子的父亲,天下臣民的皇帝。
衍儿……
什么都没有了。
她摇摇头,抱着身子,也不敢往那边的尸体看,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
之后,再没了雷声,洞窟里,流水声湍急了许多,还有啪嗒的滴水声,响在周围,每滴一下,她心中便轻轻颤动,总觉得四周都是怪异的,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令她的神经一下崩溃到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静了心境,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颤畏的抬头,视线尽量略过那两条一动不动的人影,看着右边。
有火光,再偏移了一下视线,前方四五步远处,燃起的柴火,已经很是微弱,而柴火的旁边,有染血的刀剑,还有……躺着的绮里遏渠!
她如今什么都不敢想了,抖得害怕。
怕这黑漆漆又阴森森的洞窟里就剩她一个活人,守着三具尸体。
最终,她动了动身子,很快走至绮里遏渠身边,蹲下,缓缓伸手,去碰绮里遏渠,触到一抹似冷不冷的温度,再看去,他胸口的那只箭已经不在,衣衫大开,缠绕着止血的黑布,而火堆旁边,一只血箭,一柄被火烧得通红的小弯匕首,还有些零碎的小瓶子。
她的短剑,也被搁置在一侧。
他自己把那只箭深入心口的箭挖了出来,这些药瓶可能是那两个黑衣人的,他们那样的身份,带药在身上不足为奇,而绮里遏渠也是对他自己下了狠心的。她不得不对这个平日里待她极为温和的男人刮目相看。
他是主宰奴桑三十年的王,即便年容白首,毅力丝毫不减。
看着奄奄欲熄的柴火,她不能让它灭了,不然的话,密闭的洞窟,四周一片漆黑,还有两具尸首,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而她,会疯的!
可她要取柴,又要经过那两人的尸体……
挣扎几番,她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快速走向那边,死也不敢看那两人!慌慌张张拿了一堆柴,回来,摆好,火苗又燃起些许,将洞窟照得亮了些。
她呆坐着,盯着火苗,一天一夜未进食,她早已气虚亏损,莫说那些刺客,随便一个人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抗,也不知外面是不是还有刺客在搜寻,若是再来两个黑衣人,她怕也是无法保命了。
又想,她如今跟守着三具尸体有何区别?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忽然又见绮里遏渠的脸色有些变化,她微微看去,他唇色墨黑,俨然已是中毒很深,两边容色亦是带着青紫。
为何又是如此?
她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她的血到底有没有作用?若是有用,为何一直反复无常,一会儿好转一会儿又变为原样。
绮里遏渠……会死吗?
脑中忽然又回旋着那抹狰狞的眼珠,她面色惊恐,生怕像梦里一样,她一个人陷入冰冷暗黑的空间,怎么喊都没人,那人血迹满身,一步步靠近她,她不是故意要杀他。
不是的……
她不要一个人面对三具冰冷的尸首……
她不要一个人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不要一个人……
面对深深压抑的恐惧,她已是无法再正常思考问题,神智涣散,此刻她脑海里唯一停留的念头,竟然是她的血能救人,能救人!
可以救人……
她要救人!
救他……
她陷入呆楞中,喃喃道,“一定是有用的,有用的……”
忽然,她又低低说,“……莫不是,血不够?”
用的血太少了吗?
一定是她用的血太少了……若是再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
洞窟空台,飘进来一抹人影。
人影着一袭白衣轻纱,面若冰霜,很快扫过洞窟内局势,两具死尸,只撇一眼便略过,那堆火苗,已经微弱,闪着重影,而火堆旁……
两抹陷入昏迷的人影,紧紧挨在一起。
毫无波澜的眼瞳,在那刻,微微拧了一下。
白衣女子快步走过去,在衣衫褴褛的解忧面前蹲下,只见解忧面色一顿惨白,憔悴无比,手臂上又是伤,掌心也划了几道口子,看来,可能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稍顷,白衣女子又见绮里遏渠唇角边还残留着血迹,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白衣女子再度凝眉:公主竟然舍血救一个快要死的人,能有何用。
“墨痕。”白衣女子念了一句,嗓音凝冷,“果真是自作孽。”
轻轻抬手,将药丸送入解忧口中。
白衣女子又道,“公主,你虽身带嫡系凤血,可解百毒治百病,然墨痕如此剧毒,毒性狠烈也不亚于当年的夺魂香,你如今却也只能先救你自己,不可能还救得了一个要死的人,你纵再舍血给他,也只是延缓他毒发之期,不过枉然。恐怕连你自己也……”
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谈得上救他人。
女子低垂眼眸,转手,只得给绮里遏渠也喂上一颗药,这凝心丸也只能延缓毒性蔓延,多保他几日不死,免得公主再费血救人。
当年的夺魂香是慢毒,自小扎根于她体内,若非铃木偶然发现,只怕连父亲都不知公主从小被下毒。夺魂,夺人魂魄,整整十年,公主虽有凤血护体,倘若体内剧毒毒性不解,如此下去,以后怕也是非死即残,父亲大怒,逼蔺之儒出手解毒。
嫡系凤血,传说可解百毒治百病,这不假,却也并非是万能。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理,倘若凤血真能强大到抵抗所有,只怕,世人贪婪忌惮,那与世无争不为凡事所扰的凤竹林离遭殃已是不远。
淡淡瞥过一眼,火堆旁的两人似有醒的迹象,旋即,白衣女子很快隐身离去。
顷刻,解忧拧了拧眉,轻轻睁开。
洞中飘忽的幽暗静火,恍了一下眼睛,记忆一片模糊,都不大记得起自己做了什么,忽然想起重大的事,往身边瞥去,又松了口气。
绮里遏渠正悠悠睁开着眼眸,一敛又敛,微微启唇,细弱的声息传来,“忧儿,你过来……”
解忧靠过去一点,怕他这样躺着不舒服,便轻微托起他,让他的头枕在她腿上,有东西靠着,这样说话会比较有力气一些。
“……我有话……与你说……”
她低低俯首,轻道,“汗王,你说。”
他缓慢抓住她的手,一抹锦囊塞入她手中,她半征,只听他又微弱道。
“若我死了……你拿这个……为信物……立夫蒙……为王!”
最后两字,砸重了力道。
她脑袋嗡了一下,忽然就脱口说道,“你不会死的。”
只见他稍稍笑了一下,牵强苦涩。
她又颤颤问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绮里遏渠微微摇头。
墨痕,莫恨。
两日之内必死无疑,再狠也莫恨。
可终究,他无法再狠下去,之前寻找到这抹毒药方子,命人稍加改动方子制作,然他也会怕万一,留了一颗解毒丹丸,其余知情人全部被杀,没有人再知道如何解毒之法。
而那唯一的一颗解药,在解忧昏迷时,他送入了她口中。
不然,她又怎会能在一夜间解了毒。
望着这个在最后关头能陪着他,明明害怕却仍对他还不舍不弃的小女子,他有些怔然,这样的性子,哪里像玥儿。那个倔强刚毅的女子,那个,他为了自己利益,为了日后能与诸多王族争,亲手把她当成官奴,送给冥邪的女子。
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他会夺了她女儿过来。
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非常生气的吧。
可是,他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她了,她是何模样他竟早已忘得干净。此刻,唯一在脑海里萦绕的,竟是另一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女子。她的面容清晰无比,她的微微温笑,她的愁眉容色,一下子全部倾入。
想忘都不能忘。
还有她病魔缠身时,容貌苍瘦,让他背对她,不要他看她的模样,她轻轻呢喃着最后一句,“爱你的女子好多好多,都说我是你最宠的嫣支,可我从来都不敢问,你心里,可曾有我?”
他不曾回答,她却已撒手人寰。
他再也,没有机会给她答案。
灀儿……
解忧征凝片刻,他似乎唤了一个名字,软喃轻声,人又昏睡了过去,她并未听清念的是谁。
手中,一抹青色锦囊,她好好存放在自己身上。
许是外头有雨,洞内潮湿,又有风传入,惹得火苗乱飘,很冷,她抱紧了他些。
稍稍抬头,目光瞥过那抹黑衣刺客僵直的身体,她便又很快低下了头,方才还好转的脸色,一下又显苍白。
不知多久,腿有些酸了,她放下人,抓来大把干草给他当垫枕,又想他会不会冷,她不太敢去扒黑衣人的衣裳,反正她外层衣衫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干脆解下来给他披上。
她瞄到那把插在地上的短剑,还残留着血迹。
便过去拔出来,在水流中,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忍着胃里的恶心感,将血洗干净,剑身铮亮。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断裂的呲拉声,她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张回头,洞中并无任何异常,反倒是火堆中一根支撑的柴,一直烧着中间,以致断裂开了而已。
缓了口气,她又见睡在火堆旁的绮里遏渠似乎动了动,以为他是要醒了,连忙欢喜得奔过去。
然而,这一欢喜并未持续多久!
在她快要靠近绮里遏渠身边时,右手腕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忽然一阵绞痛无比,连短剑都无法拿稳,啪嗒掉落在地。
她又是一顿惊吓,这洞窟还有其他人!
念头才一闪过,果然听到水流上方有离开水面的踏水声,很快,正朝她这边而来。因那边太漆黑,她只能看见有条人影过来,或许是那些黑衣人的一个,想也没想,忍痛捡起地上的剑,狠狠一剑朝那人砍去。
她可不敢保证,所有人黑衣刺客都有怜悯之心!世上好事又哪能有那么多!
看这人拿石子打她手腕的力道便知,绝对这人也是下了狠劲!
然她砍人的一招被人影轻而易举挡去,这人忽然烈劲带起,把她甩了老远,后背撞到尖锐的洞壁,疼了半刻,她一阵晕眩,盲目的,很快又执剑追招。
只是,剑势才起,咔擦一声,她手腕被人死死翻转拧住,剑从手中脱落。
她疼得面色抽凝。
左手正想拼死一搏,她一抬头,终于,视线里,看清了这个人。
片面的火光,将他的面目轮廓印的清晰……
就在她停顿怔然的这半刻,他的手已经放开她手腕,突然袭至的,是他冷冷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抵着洞壁。
她被掐的面色通红,一顿挣扎,竟不知为什么。
他不曾放手,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拽着他的手,想要拿开,却是徒劳。
这边的火光这般通亮,他应该一早认出了她才对,从他上岸的时候就该认出了才对!现在他也认出了她!可他却还是向她出手,打了她,如今还掐着她!
她窒息般的,对视他的眼眸,那眼中,分明没有任何柔情,只有一股,蕴酿的,无限放大的,凶狠残烈的,熊熊大怒。
从他眼中,她读到了,此刻,他想要她死!
犹如他死掐着她脖子,好紧。
为什么?
她不明白,他怎会,要杀她?
他竟然要杀她!
绝望窒息令她面色痛苦,她忽然觉得很可笑的是,她不认识的人,一念之差,却想着放她走。她在这里苦苦支撑着,一直盼望着能来救她的人,如今,却是只想要她的命!
他眼中的狞烈,是真的要她死!
韩馀夫蒙!
她忽然轻轻笑了笑,这两日待在这洞窟,想来想去,千万种可能,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他手里。
她竟然一直想着绮里遏渠那一句,他会来的。
他的确,是来了……
想起那个谣言,她早知道的,他这样的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无论对哪个女子,压根就没有过心,哪来的真。
对她再好,也一定是有目的的。
这不,他现今,就忍不住想杀她……
她相信了,他真的,会杀人!
她很憔悴的一笑,只是忽然记起了,绮里遏渠昏迷前交代她的话,眼前这个人的王位,可是掌握在她手里呢……若她死了……
“汪汪!”
一声尖叫荡在耳边,她思绪抽回,很确定叫声就在身边。
眼前的男人微一低首,仍旧纹丝不动,瞥过自己脚下,那条死死咬着他衣角,要把他拖动保护自己主人的大狼狗,眉色一拧。
解忧却是快不行了,直翻白眼,透不过气,死死拽着他手,太紧……
突然,整个人被重重甩到了一边,她不稳,栽倒在地。
心口一阵恶心晕眩,她面色通红,尽量给自己通气呼气。
大狗也一下窜到她身边,低低对韩馀夫蒙吠了几声,一副誓死要跟他拼架的样子,模样恶狠狠的。真是不明白,明明是最开始是他好言哄它,要它带他快去找主人,早知道他是要来欺负主人的,就不带了!
这个人,它再也不会信了!
韩馀夫蒙早已转身,见角落里那两具尸身,连忙上前去探看绮里遏渠,见他唇边浅黑,便知是中毒迹象,以及他胸口淋漓的血迹,大概能猜出发生过什么。
解忧晃荡着爬起,走到绮里遏渠身侧,他来了,汗王如何,也已经不是她需要担心的问题,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是衣不蔽体。
本来已经够惨的了,不想让自己更狼狈,便想伸手去拿绮里遏渠身上的外衫。
却不料,才把手伸过去,便被突然锁住。
眼前随即也传来他的低燥怒吼,“你做什么?!”
愣了一下。
她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令他一下性情大变,如此警惕提防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似的,还让他如此怒对她?甚至,想杀了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哪门子地方得罪他了么?
忽然一下想起他说过一句话:你可以讨厌我,可以不顺从我。但千万别背叛我,冥解忧!
抱歉,从去年九月秋祭,他不留只言片语就回他的封地之后,到现今快三月,她与他五月有余未见过面,她还真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
因为面前这个人不仅是个喜怒无常狂躁粗暴的神经病,还辨不清事理,这种人,她懒得再去理,也不想再被他掐着脖子一次!
一个不小心,就是丧命啊。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被他杀的无辜女子。
左手忽然一下拿走那件外衫,她又凝视着被他锁住的右手,轻声笑了笑,道,“左贤王,可以放手了么?”
他却是面容紧绷,字字咬牙,目光凝凉,冷了声,“你若敢碰汗王,本王绝不饶你!”
她心微凉。
许是他力道太大,她的手是被甩出去的,连带她整个人不稳,一下跌宕在地。
他打她,掐她,摔她,她忍了。可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怕她对汗王做什么?
居然,居然他会如此疑心她。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疑心,可以不问事情缘由,也足够让他动手,去杀人,他方才的狠劲,她深深领教了。
这个男人,就像燕嫆说的,是个魔鬼!
解忧冷凉嘲讽一句,“左贤王的度人之量,竟如此小,枉我看错了人。”
说罢,便是爬起身。
忽然之间,有一抹东西从衣衫缝里掉落,叮铃一声,清脆。
解忧低首,掉了东西,自然下意识去捡。
只是,腰弯了半截,东西却早已教他捡了去,果真眼疾手快,瞧见掉的是什么,她反而不在意了,站直了身子。
反倒是韩馀夫蒙,一瞬不可思议的怔凝。
他凝眉问道,“你为什么还带着?”
她为什么不能带着?
解忧惊愕,本想如此反问,却想,他问的有些奇怪,而她这般说反而意思不明确,于是说道,“我的狗喜欢,我就带着了,左贤王若有意见,这铃铛,我今日还了你便是。”
正好,她不用再一直纠结怎么还他。
星月?她又不喜欢他,可从来不会强迫他说那些花言巧语,去摘什么星星月亮之类,他还是给别的女子去吧。
哦,当然,前提是有女子不怕他会不会突然把自己弄死了。
看了眼沉睡的汗王,她隐隐有些担心,可他明摆着不让她接近,她也不会自讨没趣,默默退到一边,将外衫披好。
阿穆尔有些哀怨的看着铃铛。
解忧心底骂它没志气,旋即用眼睛狠狠的训它:要铃铛还是要我?
少倾,阿穆尔摇着尾巴匍匐在她身边。
她满意点了点头:嗯,乖。
却又见韩馀夫蒙仔细收起了铃铛,带起绮里遏渠,准备出去,连招呼都不与她打一声。
解忧一见,自是面色微皱,他是准备把她丢这里?不带她一起走?
不与她说话,就是默认!
见他走近水里,火堆忽然被他弄来的水花熄灭,呲拉一声,一点烟火沫子都没有剩下,四周显一片漆黑。
久久的。
“韩馀夫蒙!”想起洞窟虽然有活人,她安心感强了不少,可突然而来的黑暗,也有那尸体……她心中恐惧,下意识便是一声喊道。
凭借本能的方向感,她在黑暗中摸索去,碰到石壁,她又喊了一声,“韩馀夫蒙!”
没有回应。
他不会……真的丢下她,走了?
“阿穆尔……”
她叫了两声,连狼狗都没回应她,莫非,选择了那铃铛,跟着那铃铛跑了,也不要她了?
她又往前走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想起她是不是乱转走错了方向,那脚下的这东西可能是……
死人。
“啊!”
一顿惨烈的吼从空台劈出。
她已是吓得腿软跌倒,空荡荡的心灵,一下没了支撑,又是恐惧又是怕,积攒已久的眼泪,忽然一瞬间崩塌,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不要她了,通通都不要她了……
除了哭,她一下子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
好像很久。
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凉的音,“你怕黑?”
“不是,有死……死人。”
“有这么可怕?”
“你当然不怕,又不是你杀的……”解忧没脑子冲口而出,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指责道,“你明明就在,你干嘛不应我的话,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会怕,韩馀夫蒙,你干嘛把我丢下,你干嘛不说话,干嘛不说话……”
想起对方是谁,她连忙制止了自己简单粗暴的脾气。
黑暗里,韩馀夫蒙凝楞了许久,他并不是一直都在,方才出去了一会儿,将遏渠哥哥带出去交给别人,他以为她会跟过来,但是后面却没有她。
最终,他还是回来找了她。
因此,而见到这样一幕。
他所认识的冥解忧,是个时而任性时而又倔强无比还专门冷眼对他的人,时而又能规矩温柔有胆量,许是他受到她的拒绝与冷眼颇多了一些,哪里会知道,她原来也有柔弱的一面,原来也会害怕,他倒以为,她一直很强大呢。
当日敢接他三箭的飒爽英姿,却是不见了。
她会哭,她的小性子,她的脾气,一向时好时坏……
“你……你还在不在?”解忧心悸问道,忽然想起汗王交代给她的锦囊,又强横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若把我丢下,你会后悔的。”
韩馀夫蒙皱眉,她倒是还学会拿无所谓的东西威胁他了,面色更是一抹凉意,僵冷开口道,“你再废话,本王真会把你丢了!”
一听他语气不善,解忧果真不再说多余的话,只轻了一下音,“那……你在哪儿?我……我看不见。”
“向前走三步。”
依旧没有温度的声音。
她心底默默数着步伐,伸手摸索着前面,一,二……
三步未到,接下来,便又是她惨叫,等她回过神,才感觉出来,他刚才拉了一下她,那她现今是在……他背上?
有点,温度。
他说道,“小心头顶,不要乱动!”
好吧,他身体有温度很正常,说出来的话要多冷有多冷。
她暂时不惹他。
也怕磕到自己的头,她尽量压低自己,几乎是贴着他肩膀,两天一夜,被一这么折腾,忽然又有这么暖的靠山,她早没了力气乱动。
只知道,他在沿着水流慢慢往上走。
洞窟口光线很弱,应该是夜晚了吧。
她软趴趴的靠在他身上,觉得这洞窟好长,她眨了眨困意的眼睛,声音碎碎,说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他不是丢下她了么,为什么又回来,他不是想她死么,把她丢在洞里,她不死也会疯的,不就,正遂了他愿。
为什么他要回来……
前面的气息冰凉,“冥解忧,若是我与汗王都无法活着从这里出去,我死之前,一定会先杀了你。”
果然,救她也没什么好心。
背后,她笑了笑,或许已经是无法理解他到底是何想法,冷冰冰的对她,说的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背叛的事,莫名其妙的,想要她死。她微一思考,不会是想陪葬吧?
很快又清楚明白他这句话——即便他来了这里,找到她与汗王,却仍然还是处于危险之中。
只怕,这大片的林木内,还潜伏着刺客。
“韩馀夫蒙。”
她的声音又有些轻了。
他没有应,一旦她叫他全名,准没好事,但一想,她客气的唤他左贤王的尊称,也一样没好事,便冷冷应道,“怎么?”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低敛的音,从他后背钻入。
他淡淡道,“说。”
“那个……洞窟里……有两个刺客……若你能活着出去……能不能留他们一个全尸……帮我厚葬了他们……”
她本想说厚葬其中一个,但如今她也无法分辨谁是谁,都是一样的黑衣蒙面,除了,那人死前的眼神……就当给她自己积点德,葬了两人。
“为什么?”他微微疑惑。
“有个人,一念之仁放了我一命,即便他要杀汗王,在你们眼里,他确实该死,可是,”轻轻地音,似乎她在背后快睡着了一样,鼻音呢喃,“他有一念仁慈,我该还他。”
随后的话,她几乎喃喃自语,“若有下辈子,不要再对任何一个女人抱有怜悯同情之心,女人狠起来,其实很疯狂的。”忽然又听她温声道,“……对不起。”
他身形微一僵硬,想起她方才说了一句:你当然不怕,人又不是你杀的。
莫非……
他想入很深,向后一瞥,发现她眼皮敛入,面色苍弱,完全趴在他背上,不知是已经睡着,还是别的原因昏迷,他当下又加快了步伐出了洞窟。
只能一步步来。
惊恐之余,她见三只狼忽然分叉开,另外两只缓慢的朝两边人群走去,许是人太多,狼也觉得孤军势敌不划算,许是在度量正确的出击时机,而中间那一只,是朝她而来,呲牙咧嘴,狼眸如火,愤怒至极,它的脚处拴着一根长长的链子,所过处,鲜血沾草……
她突然意识到这儿为什么会有狼,怕下一刻还会蹦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五月祭天,助兴活动,听闻奴桑贵族很喜欢看人与兽的搏斗,这人自然是低等奴隶,大部分搏斗结果轻则断胳膊少腿,重则人亡兽胜,贵族反而看得越兴奋。所以,这三只狼本来在与人搏斗,却不想,过于激烈,链子挣脱,一下窜逃而出,惊吓了人群。
只剩五步,三步,时间漫长。
她盯着大狼前行的脚步,像个木头人,她确定自己一定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袖底双手,微微动弹,抬眼见狼那一瞬,已做好生与死的准备。
狼先是靠她很近,嗅闻她身上气息,狼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这狼受到过人惨烈的攻击,否则不会绝地反扑,它们很有灵气和智慧,但——
显然这匹狼是怒的,被当做玩宠一样为人消遣娱乐,为命而与人类搏斗,圈外人类疯狂的嘶叫呐喊,早已激起了狼心之怒!
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嚎,獠牙咧嘴,一跃,狠狠朝她撕咬而去!
手舞飞扬,匕首锋嘀。
一箭鸣镝,旋转破空。
只不过是两个瞬间。
众人大惊之余,不禁佩服中间那女子与狼一搏的勇谋,个个瞪直眼珠。
只见那一瞬间,腾跃而起的狼,被一箭的阻力击中,翻滚至远处,奄奄一息。另外两只,却是少正辛桓与少正修鱼两人见狼伤妇女小孩,来不及拿刀剑,正空手相斗,两只狼却也是被两人打得半死不活了。
汗珠满额滑下,她仍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手臂酸痛,五指颤抖,手上沾了血迹,方才……她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么?甚至,她伤了那条狼。
凶狼残暴撕咬临近瞳孔放大的模样,深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快步走来了一个人,狂喃大笑,高声向所有人宣布了什么。
她听不懂。
那边一众权贵出列,在她身上盯了一刻,亦是笑声盈然,每个人大气朝汗王恭贺一句话,高昂之声,令所有人都能听见。
人群有了回应,满地嚷嚷,一遍遍忽然响彻。
她模糊的听到两个音译过来的字。
“嫣支!”
她像个茫然的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吗?
向旁边不远一瞥,是少正修鱼见她容貌那一瞬的诧异惊惧,另一边却是少正辛桓谙沉诲默的脸,她紧张搜寻着韩馀夫蒙的人影。
在她用匕首与狼相博,生死关头,她隐约瞥见是他拉开弓,射出最关键的那一箭,救了她一命,凭她这点本事,怎可能胜过豺狼。
也是他带她来到这里。
她突然只想找他。
一切都很稀里糊涂,她强装镇定,忽然被汗王绮里遏渠一路拉着,来到这方权贵之地,甚至能坐在汗王身边。
那些奴桑权贵亦是重新躯身就坐,个个威武雄姿,脸上似乎洋溢着喜悦,对汗王连番说道什么,玩笑客套,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笑是真是假,就如同晋国诸王侯与权臣面对皇帝一样,眉笑之间是否藏刀,背地里又如何风起云卷。
她甚至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明明一派和气。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奴桑话不会说,干脆,也就默默陪在汗王身边。众人只当她是晋国女子的温婉娇羞。
她又瞧着身边老当益壮的汗王,心里一股异样感觉,沉思之间,宴会当中响起了一道音,她顺势看过去,却是韩馀夫蒙回来了。
他首先豪笑说话,似乎是谦声道歉的意思,是对汗王,汗王高兴,摆手夸赞他箭法几句。
方才那一箭……
韩馀夫蒙的目光终究落向汗王身边的她,忽然用晋国话说道,“能娶得一位公主,是我们奴桑所有勇士的荣耀,恭喜遏渠哥哥,又得一位聪慧善谋的公主。遏渠哥哥突然说今晚是与公主的婚宴,我的贺礼还在路上,今日可是来不及送了。”
她不可思议,再度抬眼看韩馀夫蒙,他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方才汗王宣布的事,就是和她的婚礼。
难怪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喜庆,这婚宴来的令她措不及防,只知外面歌舞欢快,似乎更喜庆热闹,此处更是又送来了大批美酒果实,供王侯权贵饮用。
可婚礼只是宣布吗?不需要做其他的什么?
韩馀夫蒙一说,大部分人听得懂,纷纷表示这来的太突然,他们还以为汗王和这新来晋国公主的婚礼或许是要在祭天结束之后举行,不曾想会在这里同时宣布,不过,他们的贺礼都已准备齐全,只差送上。
众人笑谈,又是齐齐举杯恭贺,一时热闹不已。
夜下,她被送到汗王寝帐,她本就是被人偷偷带来这拢城,自然无处可睡,且忽然又成了她与汗王的婚礼之夜,送进这儿理所当然。
她心里难受,又不明白,汗王为什么冷落她,忽然又让她在这么多人前露脸。
帘子甩开,脚步跌宕,有人进来,接着便是沉稳有力坐在她旁边,呼出了大口气,缭绕狂烈的酒气,这么硬朗,竟还能与那些人喝这么多酒?
她紧拧着五指,那接下来……是不是要……
终究要来的。
即便会有如此一天,她也不能退缩,只是……手,却绞得更紧。
忽然有一声轻笑,是汗王的,又说了一个字,“像。”
她不明白。
“帮我解衣吧,难受。”
说着,汗王整个往后边的榻子仰倒了下去,似是很累,累得无法支撑,微闭着眼睛。
撇过昏昏沉睡的汗王一眼,平静心中复杂情绪,她靠过去,照做,轻颤着将他的外衣解开,脱下,挂在帐内钩处,她又慢吞吞回了榻边而坐。
汗王全身不舒服,轻微挪动,眉眼紧皱,“再解。”
哆嗦片刻,她又开始解开一层衣,曼斯条理,生怕磕碰了他,要知道解完这一层,他若是再说解一层,那就什么都看见了,她别过眼,好想把这件衣服慢慢解到天亮,更希望,他快点醉睡过去。
哪知,见她解得如此慢,汗王会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夫蒙?”
呃……喜欢?
绝对没有。
莫不是她与韩馀夫蒙在路上独处多天,传到了汗王耳朵里,起了疑心,那汗王这么问是误会了什么?今夜又是韩馀夫蒙把她带来这里,汗王该不会已经误会她与韩馀夫蒙……
她掐断自己思绪,说道,“汗王为何如此问?”
“有人在我耳边吹风,说你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你们两人必然有关系,还说,你是他要特意安在我身边的人,好日后助他夺汗于王之位。”他沉沉一声,模糊之间睁眼,边说边费力抬手,苍老黝黑的指腹,在她侧脸微滑。
轻轻捧着她侧脸,目光深幽,很是专注。
专注得不像是在看她。
没有躲避这种轻软的触碰,她心中害怕至极,无论因何,果然还是被汗王疑心了,才刚来两天就是人眼中钉了么?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
思绪打住,她旋即凉声道,“我委身于奴桑,是望奴桑与晋国和好止战,解黎民百姓之苦,并不想挑起汗王与左贤王内乱。”
他笑了一声,一抹冷凉,“真是如此?你对夫蒙——没别的意思?”
“汗王想听我的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听真的。”
她仗胆,冷道,“奴桑屠我晋国城池,杀我晋国众多百姓,驱使为奴,掳掠我晋国财富女子,可恨可耻。当中以左贤王最为勇猛无敌,接连破我晋国城池,杀戮百姓,逼得我不得不离开家国来此异乡,我早已视之为仇敌,恨之入骨,又何来喜欢。”
“在我面前辱我奴桑勇士,若非你是和亲公主,是个女子,只怕也会像那个来奴桑谈和,却张狂无比的晋国使节一样,立即斩首,头挂城前示众三日。”言语之间已是冰凉刺骨,汗王放下抚弄她的手,磕了瞌眼皮,不耐道,“你的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她轻轻笑了笑,“既然汗王已选择听了真话,我又何须,再去捏造假话?”
“真真假假,总是难辨,为了讨好我,你说的真又有几分真。”汗王皱眉,嗔叹一声,又转而看向她,“我只是问你是否喜欢夫蒙,你原本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却偏偏扯出那么多,极力想撇清关系,却不知,关系更乱。”
她心中一惊,“恕我愚钝,不明汗王之意。”
“别紧张,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想问问你心迹,你真甘心,服侍我?”汗王渗出一抹笑,苍老凝白,带着戏谑之意。
汗王知她是紧张的,不过一直强装镇定罢了,一个六甲男人,一个碧玉女子,说真的,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在他眼里浮现的,是那果敢善谋的女子,她会不开心。
他亦不舍。
解忧蒙生一个念头,难道汗王怕她会不甘心屈身于他,要另找男人早就打算?他以为她——选中了韩馀夫蒙?
低咬着唇,明知他话意是试探,她哑声回道,“是,解忧真心服侍汗王,对他人无任何妄想。”
闻闭,他开口道,“那就再帮我解衣。”
眼睛,瞄上那一层衣衫,最后一层。
双手微抖,屏息,她视死如归,开始去解。
不知是嫌她太轻柔,还是嫌她笨拙,时分一息一分过去,衣衫只解开大半,他便突然抓紧了她的手,隐约间可见他胸膛起伏。
他忽然说,“你这样子,哪是情愿,即便能征服你的人,也无法征服你的心,我没有心情跟一个不情愿的人做什么,你出去。”
手被甩开,人影已是侧身就眠。
解忧怔愣半息,望着那抹背影,寝帐空气漠然冷了一层。
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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