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祝阳宋玄的其他类型小说《许你一人之下全文》,由网络作家“刑上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姬云羲抬起头来,显然是对那个愚蠢的问题无声的回答。宋玄忍不住揪了揪头发:“您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会落到这儿来,说不定……我还能帮您一把”姬云羲瞧了他半晌,竟难得开了句玩笑:“你不是会算?”宋玄一乐:“我要是能算得这么细,头一个先算今科考题,早升官发财娶媳妇去了,还能在这给您算命?”姬云羲笑容淡淡:“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家丑罢了。”宋玄心道果然是皇家纠纷。“我此行本是赶回家去的,只是我兄长并不想我回去分薄家业,故请人在路上伏击于我。”“先生算到的,先头客栈里的刺客,便是他雇来的。”“我本想走小路避开他,只是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我的侍卫死伤大半,我也与他们走散,多亏你赠的锦囊替我挡了一箭,这才死里逃生,躲进了常宁城。”宋玄心道,他可不知...
《许你一人之下全文》精彩片段
姬云羲抬起头来,显然是对那个愚蠢的问题无声的回答。
宋玄忍不住揪了揪头发:“您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会落到这儿来,说不定……我还能帮您一把”
姬云羲瞧了他半晌,竟难得开了句玩笑:“你不是会算?”
宋玄一乐:“我要是能算得这么细,头一个先算今科考题,早升官发财娶媳妇去了,还能在这给您算命?”
姬云羲笑容淡淡:“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家丑罢了。”
宋玄心道果然是皇家纠纷。
“我此行本是赶回家去的,只是我兄长并不想我回去分薄家业,故请人在路上伏击于我。”
“先生算到的,先头客栈里的刺客,便是他雇来的。”
“我本想走小路避开他,只是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我的侍卫死伤大半,我也与他们走散,多亏你赠的锦囊替我挡了一箭,这才死里逃生,躲进了常宁城。”
宋玄心道,他可不知道那锦囊竟真能替他挡上一灾,若是早知今日,他就做出一批给那帮侍卫都挂上。
姬云羲继续说:“常宁城县令与我家有私交,我本请了官府的官兵送我上路,却在路上让这群山匪截了。”
姬云溪说的隐晦,但宋玄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心里早就奇怪的很,这群山匪必定是不知道姬云羲的身份的,否则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他动手。
只是他们又为何大路截官兵,还不是为了劫大批财银,而是闹着玩似的掳回了一个贵公子,还要不到赎金?
宋玄便问:“这山寨跟官府难道早就有所勾结?”
姬云羲瞧他一眼,仿佛并不意外他的提问:“大概如此,官府的人只怕也早就被我兄长买通了。”
否则这里又怎么会这样快就聚集起一批山匪,还各个骑马跨刀,威风得很?若不是与官府勾结,这些山匪哪里来的这些物资?
又怎么会劫了姬云羲堂堂一位皇子去?
只是宋玄不好直说,只打着哈哈:“你这兄长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易地而处,我亦会如此。”姬云羲忽得说。
他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本就是尸骨堆出来的兄弟,又何必假做情深?”
宋玄没想到文文弱弱的姬云羲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潦草地应了几声,姬云溪却直直地盯着他:“你觉得我残忍?”
“是挺残忍,”宋玄咬着稻草杆没个正行。“但在下可不敢指责公子,我怕公子连我一起剁了。”
姬云羲竟笑了起来:“你现在怎么如此直白了?”
宋玄瞥他一眼:“因为公子话太多了,若是您少说两句,保证还你一个仙风道骨的宋玄。”
宋玄发现姬云羲无论表现的再怎样冷淡深沉,却还是一个少年。
这个发现让他放松了很多。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姬云羲说:“宋玄,我不信我会死在这。”
宋玄笑着回答:“公子必不会死在这里的。”
第二天,吴四又来柴房请宋玄出门,这回二位当家的在偏厅等他,二人一左一右对着一幅地图,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厅中并无旁人,见宋玄来了,那大当家便伸手来拍他的背:“宋兄弟考虑的如何了?”
宋玄被那一巴掌拍的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子,却端正了神色,肃然道:“大当家的,在下有一事,不得不先问个清楚。”
“你说。”
宋玄直言道::“二位当家与常宁官府可有牵连?”
大当家还未回答,便见宋玄抢先躬身,神色肃穆:“此时事关重大,或许会为寨子带来灭顶之灾,还请大当家据实以告。”
他本就是个擅长危言耸听的,如今这语气、神态,都十足十的真切,一时之间倒真将两位当家都唬了去。
那两人神色皆是一滞,对视了一眼,还是大当家开口:“我的确在常宁府有些门路,是以常能得到那些富商的往来情报,这才能次次不走空,省了弟兄们好些麻烦。”
宋玄又问:“那柴房中关押之人……”
“是东山秦富商的儿子,我得到消息去绑他回来,本想换些赎金,却不想那富商是个不肯拔毛的铁公鸡。”
宋玄倒抽一口凉气,抬首缓缓道:“大当家,您中计了。”
那大当家见他如此说,神色蓦然阴沉下来,二当家在一旁怒斥道:“好你个书生,既不愿同我们兄弟结义,也就罢了,何故来危言耸听?说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宋玄早看清了山寨中真正当家做主之人,也不将二当家的话放在心里,自理了理串联了一宿的说辞,才开口道。
“大当家的,我与柴房里那位公子商谈,听闻他乃是镇北林将军的私生子,只是林家主母凶悍,故不曾见光。昨夜他曾与我吐露心迹,说自己母亲病故,他想去边关寻父,便求助于常宁府,却不想被捉了过来。”
“林将军?”那二当家惊呼一声,也不奇怪,镇北将军林长安是出了名的煞神,关于他的事迹数不胜数,他手上有亲兵二百人,据说各个可以以一敌百,这帮匪类招惹谁都不会愿意招惹于他。
“是,”宋玄低头道。“我心中存疑,不相信二位当家会捉林将军的私生子来换赎金,如今一问,果然如此,只怕此事是常宁一箭双雕之计。”
那二当家问:“什么一箭双雕?”
大当家倒率先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若是我们要不到赎金,一刀宰了这小子,只怕镇北将军得知消息,必会夷平我们的山寨。”
“那常宁府必是的了林家母老虎的好处,如此好处他们得了,黑锅我们背了,他们还能除了我们寨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那二当家破口大骂:“娘的,这群当官儿的,一个比一个鸡贼!”
宋玄也是煞费苦心。
想要让姬云羲脱身而去,必不能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否则这帮山匪晓得他们惹了皇家,已是在劫难逃,必然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而若是说个寻常官员,未必能震慑的住他们,想来想去,只有那位林将军最为合适,既有悍勇凶残的名声,又是出了名的惧内畏妻,这一番谎言真真假假,可谓是天衣无缝。
常宁府必然有猫腻,只是并非是林家主母,而是姬云羲的皇兄们。
这当家的只是也的确被设计了,对方却是并不害怕他们发现姬云羲的真正身份,错绑了一个皇子,也只有走头无路一刀宰了。
这一切设计都是一个闭环,偏偏中间横生枝节,多出了一个宋玄,满口胡言乱语,在这环上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口子,单单揪出了姬云羲。
“不对!”那二当家忽得疑道。“你说他是林将军的私生子,他就是了?老子还说我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呢!他若当真是林将军的儿子,又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被我们抓来?”
宋玄心道,你若真是天皇老子的私生子,只怕还得喊柴房里那位一声兄弟。
宋玄道:“这……在下与林公子相识不久,想来他也没有必要蒙骗于我,若是二当家的还有所疑惑,不如亲自前去问问吧。”
姬云羲微微翘起了嘴角:“我是等你来找我。”
宋玄被被他这话堵的一愣,犹豫了半晌,最终却只说出两个字来:“……胡闹。”
“我是在胡闹,”姬云羲拉着宋玄的袖口,眼底酝酿着若有似无的阴霾。“我不喜欢你跟她在一起。”
宋玄忽得想到路上白小桃那一番话来。
孩子总会对亲人有独占欲的。
“你不喜欢,我少跟她接触就是了。”宋玄无奈道:“总归我们也呆不久,过两日咱们启程了,便再也见不到了,哪值得你这样跑出来。”
姬云羲嘴角的弧度更大,却故意低着头置气:“没有她,也有别人,你别以为我没看你那些话本,都是些男男女女勾勾搭搭的故事,指不准你心里怎么想的。”
宋玄那些话本十有八九都是才子佳人的本,也不是他好这一口,而是这年头市面上就流行这个,宋玄买来打发时间的,哪知道让姬云羲看了去,却说的这么诡异。
“以后也没有别人,以后你若是不高兴了,就跟我说。”宋玄哄着他。“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许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
姬云羲听了这句话,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
宋玄对姬云羲,那真是一百个小心。姬云羲体弱,早年又吃了太多的苦,打不得骂不得,连说话大声些都舍不得,大概他平生那点柔情,都用在这孩子身上了。
两个人闹到这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城门早就落下了,只能在城外找了一家道观落脚。
那道观里头没什么香客,观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见宋玄两个风尘仆仆,长相不凡,不像是坏人,便做主收留了他们两个。
一个年轻的道士将他们两个带到一间房里,说:“天色晚了,其他厢房都落了灰,来不及收拾,委屈二位就先住我的房间吧。
宋玄忙道:“是我们占了道友的屋子,该我们道歉才是。”
那道士笑了笑,替他们准备了灯烛茶水,才关上门出去了。
宋玄一路都跟姬云羲住在一间房里,但是在房间里头多加一张软榻,这回借住在道观,便没有这个条件了。
所幸宋玄睡觉倒也老实,不怕惊扰了姬云羲。
没过一会,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倒是姬云羲还清醒的很。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宋玄的眼皮。
宋玄没有动,只均匀的呼吸着。
他的手指滑过了弧线优美的眼尾,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嘴唇。
宋玄的确是有本事吃算命这碗饭的,他长得就像是天上的仙人,没有一点烟火气。
只要他板起脸来,做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那几乎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是通晓天机的世外客。
可他窝着晒太阳,嚼着草梗哼着小曲儿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这人无比的亲切世俗。
姬云羲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亲近他了。
宋玄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是像的。
尤其是在他笑起来的时候,透出来的那股柔和劲,十足十地像是记忆里那个又黑又瘦的少年。
宋玄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日他先是摆摊算命,又要收拾二狗闯下的祸,紧接着还独自驾车出城去寻姬云羲,实在是太过精彩。
他这一把老骨头差点没累散了架。
等他睡醒,正赶上那年轻道士来给他们送午饭,见他清醒了,便笑着说:“早上没见你们来吃饭,观主便猜是你们太累了,让我把饭菜给你们送来。”
宋玄坐在车夫的旁边,听着车厢里的姑娘叽叽喳喳。
那姑娘叫白小桃,是富商白家的独生女,生来活泼,又偏爱美人,因为对容貌要求太高,年过十八还待字闺中,家里人宠她,倒也不曾逼迫。
白小桃在车厢里絮絮地说着:“我听说这儿的五蕴寺特别灵验,这回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本来想去寺里算算姻缘,但是我觉得他们肯定算得没有先生准……”
宋玄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姬云羲的状态了。
他是不是又说错什么,惹得那孩子不高兴了?
要么怎么说十五六岁的孩子最难带呢,心思莫测的很,压根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先生!”
白小桃忽得拉开了帘子,唬得宋玄一颤。
白小桃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宋玄说:“没想什么。”
白小桃眨了眨眼:“骗人,先生肯定是想你那弟弟呢。”
宋玄也觉得有趣,向来都是自己猜别人的心思,头一回有人能把自己的心思猜的这么准:“姑娘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吗?我要有个那么好看的弟弟,我肯定也天天想着。”说着,白小桃忍不住耷拉下了嘴角。“可惜了,我弟弟是个死胖子。”
宋玄被白小桃逗笑了:“姑娘说的对,我走的时候,阿羲心情不太好,我怕他闷坏了。”
白小桃说:“他哪是闷坏了啊,他是怕我把你拐去当郎君了。”
宋玄被这话吓了一跳。
白小桃晓得自己说中了,也没什么避讳,大大咧咧地玩笑道:“他也是多想了,他长得比你好看,我就是要挑,也该挑他才是。”
宋玄见她说得坦荡,倒也知道,这姑娘只不过是爱美之心,并没有旁的意思,便笑着说:“舍弟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美人嘛,做什么都是对的。”白小桃一摆手。“先生你也别太担心,小孩子都这样,当年我娘给我定了一桩婚事,我弟弟差点没哭断了气,生怕我嫁出去就不疼他了。”
宋玄十二岁就闯荡江湖,早先跟兄弟姐妹也不亲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忍不住询问道:“孩子都是如此?”
“当然了,”白小桃说,“对父母也是这样,我那几个兄弟,小时候经常打得头破血流,总觉得母亲对另一个要好一些。”
“婴孩在襁褓中就知道用啼哭来吸引母亲的注意力,孩子嘛,总是喜欢别人都关注他,绕着他赚的。”
宋玄这才心下稍定,竟还有些高兴起来。
姬云羲因为他关注别人而生气,想来也是拿他当家人了。
白小桃见宋玄神色稍霁,才笑着拍手:“先生就该笑着才好看,否则好好的相貌,都浪费了。”
宋玄松弛下来,便不吝于玩笑:“人不都是笑起来好看?”
白小桃煞有介事地摇头道:“先生这就不懂了,美人与美人不同,先生长相出尘,笑起来却如山花烂漫、暖风熏人,高岭之花露出可亲的一面来,这是反差之美。”
“像是先生的弟弟,生来艳丽、容色照人,再笑就显得轻浮,反而就该端着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显得冷艳,再加上他眉间恹恹,合起来,才是这病态之美。”
白小桃说起美人来,当真是振振有辞:“不是我胡说,先生,你这弟弟当真是美人中的极品,也不知令尊是什么样的人,能生出你们兄弟俩来。”
宋玄听罢,忍不住又暗笑了一会,心道应该让姬云羲来听听,白小桃背后是怎么欣赏他的,看看他还能不能端住那张冷脸。
不过再一琢磨,他似乎又觉得白小桃说的不对。
姬云羲的确好看,只是笑起来也不轻浮,反而像是清泠泠的霜月,清澈又干净。
当然,也有时候,他笑起来,反而会让人觉得危险。
等到马车停下,宋玄才发觉,自己竟跟白小桃讨论了一路,尽是关于姬云羲的容貌的。
望川城的医馆大都有专门给女子准备的房间,好让姑娘坐在帷幕后与大夫交流。
宋玄不方便跟过去,便干脆去找那倒霉被二狗咬了一口的小和尚。
宋玄问过了大夫,知道那小和尚伤得不重,如今上了药,正在后头修养。
他还没等进门,就看见有个穿着僧袍的孩子,正一瘸一拐地往外跑,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宋玄连忙走上前去,扶了一把那小和尚,问:“可是觉远小师父?”
那小和尚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面黄肌瘦,正惊慌地看着他。
“我家的狗不甚伤了小师父,我是来给您赔礼的。”宋玄蹲下身子,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让小师父受惊了。”
那小和尚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玄便从怀里掏出了银两放在他手上:“药费我已经付了,还请小师父放心,这点钱,小师父拿着去买些补药养伤罢。”
看到银子,那小和尚一下跳了起来,拿起银子,拖着一瘸一拐的腿,逃也似的跑出了医馆。
宋玄也没有再追,只是皱起了眉,露出几分不解来。
旁边的大夫正瞧见这一幕,便劝他道:“你不知道,这觉远小师父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宋玄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这小师父也太瘦了。”
“他以前不这样,白白净净的,乖巧有礼的很。”那大夫说。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从他师父净空大师飞升了以后,就一直难过的要命,见天儿的瘦下来了。人也呆呆傻傻的,若不是剃了个光头,还以为是路边的叫花子呢。”
宋玄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多问。
宋玄等了白小桃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她单脚蹦着出来了,说是伤的不严重,修养两天就好了,也不肯收下宋玄赔罪的银子。
“让我多看你们兄弟俩两眼,也就赚回来了。”
白小桃这样说,倒是让宋玄苦笑不得。
等到宋玄再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这一天他实在累的很,连脚步都格外的沉重。
好容易走上楼,刚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室的冷气。
屋里没人。
因为害怕姬云羲睡梦的时候发病,他们两个从来都住在一间,宋玄一见屋里空荡荡的,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下去一问掌柜的,便听说他跟白小桃走了以后,姬云羲就再也没回过客房。
再找人打听了一番,便听说姬云羲在原地呆了一段时间,就自己走出城去了。
宋玄的心凉了半截。
闹别扭归闹别扭,他怎么也没想到,姬云羲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姬云羲那样的身体,独自走在郊外,但凡有个万一,连扶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宋玄想到这里,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连忙追出城去了。
他一直以为姬云羲比同龄人成熟,只在他的眼前有些孩子气,怎么也不会做出傻事的。
那时的他还没有明白,姬云羲的成熟,只不过是习惯了冷漠和彼此伤害的规则。
在喜欢的面前,没有人比姬云羲更幼稚和偏执了。
宋玄是混迹市井的老江湖,刚一离了安定城,他便将自己的路线规划好了。
安定城旁另有一城,名常宁,两城皆皆是北地要塞,离边关不远。
只是安定城荒僻,常宁城却还算富庶,多有边关倒卖走私的商贩落脚,再加上时有小规模的战事冲突,是以城内往来人口不定,正是一个落脚的好地方。
宋玄默默收了那算命幡,换做一身广袖儒衫,又将那银两混杂着藏在书箱夹层里,倒真仿佛一书生。
他晓得二狗的模样扎眼,便在临行前找了些染色的植株,硬是将二狗那一身威风凛凛地白毛染做了黄。他手艺不精,那土色深深浅浅仿佛生了癞,大体瞧着,倒的确像是条黄色的土狗。
他怕让人查到行迹,并不租用牛车,只拿脚走,且不走官路,只抄小路来走。
却不想,正是他这小心谨慎叫他遭了殃。
他遇上山匪了。
这世道本就不算太平,边疆时有小打小闹,前些日子北方又发了大水,百姓日子过的艰难,落草为寇的便多了起来。
宋玄记得两年前这山上还没有这么一伙人,不想他在安定城里呆了两年,一出来却对上一群骑着马手执刀斧的壮汉。
那为首的汉子一个胡哨,几个喽啰便骑着马,将宋玄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瞧见他便啐了一口:“晦气,是个穷酸书生。”
宋玄心道,你最好当我身上没有油水,将我远远得打发了才好。
嘴上却笑道:“这位壮士,我一个书生,身无长物,家里更是穷的叮当响,诸位若是要劫,怕也只能劫色了。”
“你这书生,胡言乱语。”那人听了也觉得好笑,也无心搜他:“身上有多少银两,通通拿出来,敢藏一个子儿,老子砍了你。”
宋玄磨磨蹭蹭从腰间鞋底抠搜出几个铜板来,又从怀里捡出一块碎银来,苦着脸地递给那人:“好歹给我留个烧饼钱罢。”
男子一见,气焰更消,当真摔了两枚铜钱给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宋玄捡起那两枚铜钱,低着头往前走,没走两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喝:“等等,你站住!”
宋玄登时立在原地,不知自己被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心里倒也不是很怕,虽说人腿跑不过马腿,但他至多也不过破财消灾罢了。
山匪虽凶残,却大都讲究个“义”字,也不至于跟平民百姓过不去。
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驱马前来,从上往下瞧着他:“你是个读书人?家住哪里?”
宋玄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只低声道:“在下安定城人,出来探亲的,念了两年书,只是脑子不太好使,只得了一个童生。”
男子问:“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宋玄做出几分沮丧的模样来:“若是中了秀才,我又岂能潦倒至此?”
男子拧起了眉毛,好像有些为难,最终只道:“算了算了,就你了。”
宋玄不解,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那汉子吩咐:“就这个了,带回山里去。”
宋玄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那人一把提到马上。
只听他咂舌:“好你个穷书生,瞧着瘦猴儿似的,怎么这样沉?”
宋玄心想那是箱子夹层里银两的重量,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嗷呜——”一声,一道黄色的影子闪过,二狗竟一跃而起,直扑向那喽啰,亮出了一口锋利的獠牙来,吓得马匹抬腿长嘶,将两个人都给甩了下来。
糟了,忘了二狗了。
显然二狗是见他要被强行带走,便要护他,却不想让场面一下紧绷了起来。
宋玄连忙呵止二狗的动作,眼见着事态紧张,一众山匪纷纷抽出刀来,似乎要将二狗当场剁成肉糜。
宋玄忙道:“这是在下家中养了多年的护院狗,这次家人不放心我独自外出,这才带了出来,畜生不通人性,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过它吧。”
男子被狗惊落了马,丢了大脸,本拾起刀来要砍,却还是畏惧于二狗的凶猛,不敢独自上前去。
最终只能说:“罢了,也是条好狗,你若能让他回家去,我便不计较了。”
宋玄忙低下头,对二狗低声说了什么,二狗倒仿佛真的听懂了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毛,跑远了去。
经了这一茬,宋玄便又坐在了那汉子的马背后,山上的路不平,宋玄被颠得难受,连早上进肚的干粮都险些吐了出来,下马时晕得不知东南西北。
再一抬头,果然是到了这伙山匪的老巢,在这山林里头竟搭起了一伙营寨,甚至还有放哨的箭楼。
那放哨的山匪见他们回来,便高声招呼:“今个儿又带什么货色回来了?”
男子叹了一声:“别提了,毛都没捞到一根,只带了个穷书生回来,老子还险些让狗给咬了。”
话音刚落,众人皆哈哈大笑。
那山匪指着宋玄问:“二当家,这人怎么办?”
男子显然也有些犹豫,半晌道:“先关到柴房里头去,等大哥回来再做打算罢。”
宋玄这才晓得,这个截自己上山的人竟是些山寨的二当家。
山匪显然有些犹豫:“可……柴房里头不是关着一个呢么?”
二当家摆了摆手:“关了就关了,两个都弱鸡似的,还能逃出去是怎么?”
于是宋玄便被山匪推搡着走了。
宋玄也是无奈,他有心同那二当家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摸清这人带他上山的真正目的,只好先静观其变。
几个山匪打开柴房的门,将他推了进去,“哐”一声关上了门,便听见门外响起了上锁的声音。
柴房里的气味很不好闻,光线又暗,宋玄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脚底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柴房里响起了一个低低的闷哼声。
宋玄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宋玄早就听那二当家说柴房里还有一个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位。
三皇子,姬云羲。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宋玄越是想避着,这人却偏偏要送到他的眼前来。
“宋先生?”姬云羲勾了勾嘴角,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宋玄勉强笑了笑:“羲公子安好。”
姬云羲半倚在墙边,语气淡淡,不知是褒是贬:“宋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宋玄见到他,先是一惊,既而头疼起来:自己的胡言乱语,几时竟这样灵验起来。
说有灾就有灾,说有难就有难,先前他说姬云羲劫数未尽,转头姬云羲就被这些山贼掳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姬云羲吃力地从怀里摸出锦囊来,那锦囊被刺破了一个大洞,上头还嵌着一枚被折了杆的箭头。
“这是……”宋玄忙捡起那锦囊来,那锦囊上绣着极为眼熟的符文,拿手一捻,里面硬邦邦一块,好似变了形。
倒真是他送出去的那锦囊,只是破烂得难以辨认。
“这是你送我的锦囊,”姬云羲勾了勾唇角,目光似是探究。“若说料中刺杀之事是偶然,这次却是宋先生实打实地救了我一命。”
“这锦囊里的东西替我挡了穿心一箭,如此看来,先生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姬云羲说。
宋玄听后便是一愣,这误打误撞未免撞的也太过精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
而且此时此刻,他又哪敢居功?
他莫名其妙料中了姬云羲的两次劫难,又和姬云羲撞在这柴房里,只怕姬云羲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他虽不傻,却也不乐意同心思深沉的权贵周旋,尤其是姬云羲身份尊贵,这种说叫他掉脑袋,就让他掉脑袋的皇子,他是万万不想沾边的。
可眼下这情况,他若不解释,又不知道这姬云羲会不会以为自己勾结旁人害他,才会推算的如此精准。
果不其然,宋玄还没说话呢,就听姬云羲率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绵软无力,似乎比先前更加虚弱了。
“只是宋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罗总兵很快就离开了常宁城,去盛京复命去了。
宋玄就在门口挂上了蒜头,每日给人批个八字、说些糊弄人的鬼话,到了傍晚,就去东市给买上些肉干和点心。
肉干给二狗,点心给姬云羲。
如此过了一阵子,姬云羲的病好利落了,宋玄便盘算着要离开。
陆老六得了信儿,又是好一阵惋惜,带着几个兄弟,摆了一桌子酒,说是谢谢宋玄将那煞神糊弄去了盛京,顺便为他践行。
酒过三巡,陆老六偷偷问他:“半仙儿,你这回做局赚了多少?”
宋玄将手伸进他衣袖里,悄悄比划了一个数字,惊得陆老六连声咂舌。
其实宋玄倒真没有赚多少银子,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陆老六又忍不住问:“半仙儿,您是真厉害,连那罗阎王都能唬了,做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局。”
陆老六并不知道宋玄做了什么局,他没有过多的掺合,只替宋玄做了两件事。
其一,这条街上有一个拐子,多年前拐了朱富户的女儿去。
宋玄知道了此事,借着陆老六的面子,去问明了那姑娘的去处,又去朱富户家装神弄鬼,替他寻回了女儿。
这才让宋玄得以在城中声名大噪。
其二,他帮着宋玄运送了尸体。
他倒也明白宋玄许是帮罗阎王寻人去了,但具体施为他却是一概不知,如今正一头雾水呢。
宋玄也不解释,只笑着和他碰杯。
倒是陆老六恍然大悟:“明白、明白,干咱们这行的,局哪能拆给别人看,是我莽撞了,半仙儿恕罪。”
说着,那头两个蹭席的街坊玩起了叶子,陆老六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再也没提起这茬来。
虽是送别宴席,酒席上却也还算热闹。倒也没什么悲情,做他们这行的,天南地北、四海为家才是常事,偶尔有些兄弟恩情,其实也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的缘分罢了。
“那野狗是哪里来的?”姬云羲问。
“二狗喊来的,”宋玄摸着手底下摇头摆尾撒欢的二狗,忍不住道。“你别担心,二狗听话的很,从来不吃人。”
姬云羲看着二狗对自己恶形恶状呲出的獠牙,并不打算相信宋玄的安慰。
“所以你前些日子每晚出去,其实是去起尸了?”姬云羲坐在院子里,歪着头疑问的样子倒有几分少年人的样子。
宋玄尴尬地点了点头。
当初他还因为姬云羲杀了吴四而恼火,转头他却又不得不利用吴四的尸体而为自己两人脱险。
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也的确有些打脸。
两具尸体并不好找,一顶替姬云羲的那具尸体,是先前那来算命的老妇人,活生生冲喜被冲死的儿子,他无意中听闻那人的病症竟也是心疾,便动了偷天换日的念头。
至于另一具,宋玄原本想着随便从那个坟头挖一具新死鬼出来,却被告知近来并没有和他相仿年轻人下葬。
他便想到了吴四,甚至因为当时他一时怜悯,给尸体套上的自己的衣衫,编织出了另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这么说来,我那一刀倒是没有割错。”姬云羲把玩着宋玄的拂尘,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替我们挡了一劫,算他死的值得。”
宋玄忍不住抿紧了嘴唇。
对于姬云羲的心性,他心里始终是存了道坎儿的。
诚然,他也并不是什么好人,走江湖这样久,什么样的事都见过,对于打打杀杀、生生死死似乎也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对于姬云羲这样冷漠玩笑的态度,他仍旧感觉难以接受。
曾经的小团子不是这样的。
小团子是一个连小麻雀都会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去包扎的人。
宋玄皱了皱眉,起身想走,却忽得听到姬云羲说:“像我这样的人,竟然接二连三的有人替我去死,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了。”
宋玄转过头去,看见姬云羲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卷着他的拂尘,看见他的目光,脸上浮现起冰冷的笑意。
“宋玄,你知道我母妃是为什么一朝失宠,被打入冷宫的吗?”
宋玄没有说话,姬云羲自己回答了起来:“因为她犯了欺君之罪,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姬云羲的身世在百姓之中,算是秘辛,但在皇室群臣之中,可以说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奇谈了。
所以姬云羲也不吝于在此时拿出来,用来博得宋玄的同情心。
因为这是一个荒唐的故事。
姬云羲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大夫诊断胎相凶险,很有可能发生意外。
姬云羲的母亲淑妃姿容艳丽,却子嗣艰难,多年来只怀了一胎,哪里肯放弃?
再者,她心里也清楚,后宫的女人,只要没有孩子,最后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才有了狸猫换太子的决定。
她卖通御医错报产期,在预计生产的时候,闹着要归宁省亲,只为了在家中生产,万一产下的是死胎,就立刻换成另一个刚出生的男孩。
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生下的姬云羲并不是死胎,但是却皮肤紫绀,呼吸急促,随时都会死去。
皇帝念在她生育艰苦,不好移动,允许她在娘家中休养几日,也就是在这些日子,她从大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天生心疾,恐怕活不过十二岁。
一个活不过十二岁的儿子,非但没有办法为家族带来荣华富贵,甚至更会拖累淑妃在宫中本就凶险的境况。
于是淑妃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自己即将被外放的表弟宋尚书,带着那个准备好的、健康的男孩回到了宫中。
谁也不知道淑妃承诺了什么,才让宋尚书敢于冒着天大的风险,将姬云羲藏在了自己的府上。
而姬云羲,也就成了宋家的一个秘密。
在宋府的偏院孤零零的长大,直到遇见了宋玄。
宋玄面对着姬云羲语气轻快的叙述,他竟一时有些语塞。
他曾经想过姬云羲出现在宋府的理由,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因为疾病而被母亲放弃的孩子。
“纸包不住火,尤其是在后宫那种地方,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姬云羲盯着远处,好像在回忆什么。“事情败露之后,我就被接回了宫,原来顶替我的那个孩子也被秘密赐死了。”
之后的事情其实姬云羲就不必在说了。
皇帝老儿连自己亲眼看着八年的孩子,都能说赐死就赐死,对于姬云羲这个在外八年、素未谋面的儿子,想来也不会重视到哪里去。
“宋玄,你是算命的,不如你给我算算,是不是姬云羲这个名字就不该是我的。”姬云羲仿佛在开玩笑一样。“这样落魄的人生,竟也有人要替,我是该上柱香,好好谢谢他们。”
宋玄忽然有种冲动,想跟姬云羲说,干脆我们不要这个名字了。
我带你去四处游历,看遍山水。
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取代自己心中的小团子的。
但是宋玄没有。
他看见姬云羲捏紧了的拳头,和脸上带着冷意的笑容,心里就清楚,姬云羲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
小团子也长大了。
也是会有自己的欲望和想法的。
再者,自己一个江湖骗子,拿什么去要求别人放弃生来的尊贵,跟自己在江湖餐风露宿呢?
宋玄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姬云羲的头发:“别多想,我已经雇了牛车,回去收拾收拾,下午咱们就出城去。”
好像跟揉二狗的手法如出一辙。
姬云羲不高兴了,忍不住瞪他一眼:“宋玄,我连身世都告诉你了,你就不能可怜我一下?”
“那你要我怎么做?”宋玄摊开手。“某义不容辞。”
姬云羲也说不出来,冷着脸回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想要宋玄怎样对待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的亲近宋玄,以至于会像小动物一样,故意示弱去获取对方的温柔。
也许因为是他的身边太久没有出现过值得相信的人了,姬云羲这样猜测。
只是宋玄实在没什么温柔的一面。
那家伙也就是那么一个样子,懒洋洋的,总装出一副大人样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对于他,倒是……
尽心尽力。
对,的确是尽心尽力。
为了他跑到罗阎王面前耍尽手段。
宋玄本来从不做刨人坟墓的事情,却也为了他去起了人家的尸体。
宋玄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动辄杀人,不喜欢他喜怒无常。
那么,为什么宋玄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呢?
姬云羲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接近宋玄,也喜欢宋玄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他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宋玄。
那个人正枕着刚收拾好的包袱,光明正大的晒太阳偷懒,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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