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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所嫁非人,公主跑了?

发表时间: 2022-07-16

 沃苍山的冰雪绵延千里望不到尽头。

然而雪盲的安酒酒如今只能听见饕风虐雪的放肆在耳畔呼啸掠过,四肢早已冻到麻木,眼睛疼得无法视物,若非晚芽竭力搀扶着她前行,她如今怕就是雪山上的一具冻尸。

“不能睡啊,庄主,您千万不能睡过去……”晚芽一遍遍在她耳畔重复,迫使她保持清醒。

可是安酒酒身上还带着伤,殷红的血从她脚下流淌出一道蜿蜒的曲线,在苍白的大地上触目惊心,又很快被冰雪覆盖。

“晚芽,不必管我,你走。”安酒酒绵软的声音透出无力,命令却坚定果决。

“不可!”晚芽拒绝道,她拼劲全力将安酒酒从雪崩中刨出,拖着她行走了两天两夜,援救的人应该就在前方,她始终不曾放弃希望。

安酒酒抬眸,如扇般的羽睫上覆满霜花,可双目所及之处却只有模糊的灰白。

她什么都看不见,直至依稀听到踏着冰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晚芽突然惊呼:“来了!他们来了!庄主,我们有救了!”

“是妄之吗?”安酒酒急问。

“是……”未曾听到晚芽说完,倏地一声利箭铮铮划破苍穹,耳侧寒意比风雪更甚,安酒酒不及反应,就因晚芽的跌倒与她一道滚落了好几丈远。

晚芽中箭!

安酒酒忍着剧痛从雪中爬起,伸出双臂在昏暗中四处摸索,直至抓到一只纤细而剧颤的手,忙紧紧握住:“晚芽!是谁?谁伤了你?”

“是他……是……”晚芽的手突然从安酒酒怀中抽离,她似乎正被人强行拽走,安酒酒扑了个空,只听到风雪中晚芽的声音越来越远,“庄主,离开他……离开他……”

“晚芽!”安酒酒大呼,陡然睁眼,自己却置身于温软的床榻,窗外阳光和煦,屋内檀香萦绕,一切都极为安好,方才不过是场噩梦。

然而蔓延着周身的冰冷却如此真实,晚芽在梦中为谁所伤?她拼命让自己离开的人又是谁?

安酒酒坐起身来,梦境里的一切反而随着她的清醒越来越模糊,直至锦缎帷幔被人从外掀开,侍女八喜端着盘瓜子嬉皮笑脸地凑近来:“庄主,你醒啦?”

胖嘟嘟的八喜毫不客气地往她床尾一坐,震得整张床都颠了好几下差点散架。

被她这一闹腾,安酒酒方才的梦境竟再也想不起来丝毫,只听八喜歪着脑袋与她八卦:“今早,京州出大事啦!”

今早,京州出大事了!

蔡国公家的独生儿子迎娶当朝五公主,那公主囫囵一个从宫内出来,文武百官看着她上的八抬大轿,却在抵达蔡国公府后,被踢了三五次轿门也没有现身,蔡小国公爷亲自去掀了帘子,竟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公主不见了!

一时间全城哗然,流言四起。

经尉司查探:迎亲的一路上都很太平,五公主的花轿前前后后簇拥了上百人,没人发现她从花轿上下来,唯一有可能疏漏的,便是在经过永平巷的时候,被一阵鞭炮声惊扰,当时街道上浓烟弥漫、爆竹震耳,队伍稍有混乱。

“公主多半是那时候被人趁乱掳走的!”

这是蔡国公告到皇帝那儿的话。

可是谁敢掳走公主?

永平巷的爆竹又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议论纷纷,因为名动一时的红庄也被牵扯其中。

红庄十二楼,一个才在江湖上崛起不过十来年,却已黑白通吃的神秘帮派,据传庄主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然手下能人无数,民间风头无两。

五公主出嫁当天,正是十二楼的无想楼楼主燕绯儿的生辰,是以无想楼在红庄门前放了场鞭炮。

本就无意冲撞公主送嫁队伍,因此京州尉司派了几个小喽罗来盘查并无所获,被燕绯儿拦在门外一顿呵斥,便灰溜溜地走了。

“也不瞧瞧是谁家地盘?胆敢到老娘跟前放肆!”燕绯儿倚在门边,挥着一柄竹丝扇,冲着人家背影撒气,一张绝美的脸庞写满了愤懑,“寿面还没吃上一口呢,全被败光了兴致……”

“谁家地盘?”一道轻柔却又清冽如投石入湖般干脆的声音,从燕绯儿身后传来。

燕绯儿当即站直了慵懒的身子,回过身去笑脸相迎:“当然是我们家酒酒的地盘!”

言毕走过去挽起来人的手臂,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事不想惊动你,我打发了就行。”

来人一袭牙白色齐腰襦裙,比起燕绯儿缀满了珍珠宝石的绯红衣裳,实在算不上艳压,却因为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和眉宇间倾泻而出的清冷气质,让她周身都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此人便是红庄的主人,安酒酒。

“这事涉及到皇家的人,是公主不见了,又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新嫁娘不见了,你以为就凭你这三两句,便能敷衍过去?”安酒酒看了眼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铺兵,回眸望着燕绯儿,“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大动干戈地过生辰,生怕全天下不知道你又老了一岁?”

都知道自家庄主面相清纯,心肠却不见得单纯,一张嘴更是毒辣刻薄,可逮着生辰也不带这么不给面子的。

燕绯儿被呛得接不上话,悻悻然扯着腰带上的珠子不敢说话。

直到一抹青色身影晃入视线边缘,当即知道抓住了救命稻草,便复勾起笑靥迎了上去:“欢哥来的正好,快帮我哄哄庄主,被那帮官爷这么一闹,我晚上的戏台子还能不能搭起来庆生呢?”

“你好自为之。”青衫男子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燕绯儿怀里抽出,拒绝的动作却不失言语的偏袒,“去年你不在京州,今年的生辰一定好好给你办,听说酒酒连贺礼都备好了,我也是很好奇。”他将目光投向安酒酒,眸中缀满温柔。

他便是红庄十二楼的鸣夜楼楼主曲无欢。

安酒酒红唇上扬,却是似笑非笑:“戏可以照唱,可红庄的门你也得给我守好了。”

“就是就是!”燕绯儿得了便宜忙着卖乖,“可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闯我红庄问一些有没有见过公主的蠢话,传闻那五公主美若天仙,我要真瞧见了,还敢隐瞒不成?”

“不是阻人进,而是防人出。”安酒酒却道,裙裾随风翩飞,人已经晃进了院内。

燕绯儿缩了缩脖子,戳了戳曲无欢的肩膀,悄声问道:“南公子走了一月有余了吧?没他在,庄主的脾气就是不好控制。”

“快闭嘴吧,我去瞧瞧。”曲无欢尾随安酒酒进了院内,一路穿过长廊,经过水榭,截了下人递进去的茶,亲自端到安酒酒跟前,小心问道,“可是心情不好?”

安酒酒倚在水榭美人靠上,纤细的手指绕过几缕散落在眉梢的青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鞭炮,放得有些张扬了吗?”

“听说是无想楼的大管事陆伯放的,他是绯儿姐多年的亲信,该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图个热闹罢了。”

“可是……”安酒酒明眸微微眯起,“大可以在她无想楼前放,为何要跑到庄园门口去?”

“那烟花大得很,壮丽无比,整个庄子的人都能看到。”

“大白天的能看出来什么壮丽景象?倒是烟雾很浓,浓到五公主的贴身婢女当下都看不见眼前的花轿。”

事发当时,安酒酒虽然不在现场,但红庄的人早已把情况悉数汇报给了她,她的疑虑情有可原,曲无欢也委实找不到别的托词,便问:“你也怀疑公主是在那时候被人趁乱掳走的?”

“与我红庄脱不了干系。”安酒酒说,“今日不过是尉司派了几个铺兵来问话,可到明天天一亮公主还是下落不明,我红庄能独善其身?”

“五公主是宫女所生,一向不得宠,这次嫁的又是蔡国公家的傻儿子,京州谁人不知那小国公虽能承袭爵位,可心智不过八九岁孩童,人人都道蔡家后继无人,皇帝把五公主嫁过去,想必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我红庄这些年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混得风生水起,一没偷二没抢,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木秀于林,便是我红庄如今境地。”安酒酒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安酒酒不说,曲无欢也懂。

红庄是什么流派?曲无欢跟随安酒酒十年有余,心知肚明。

原先不过是安酒酒从领养她的祖父手里继承了庞大的家业,可家业再大终是商贾门第,祖父离世,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安酒酒一人独撑。

她想后半生衣食无忧自然不在话下,可她想守住家业甚至壮大门楣却并不容易。

得亏她思路清奇,竟趁着十年前江南水患发了一笔天灾财。

她一改往年商贾巨头施舍钱财救治灾区的套路,而是将涌入京州的灾民统一安顿了衣食住处,然后请人教习他们养生糊口的武艺手艺,教会他们在无家可归的时候安身立命,让这帮尝尽了世间疾苦的人获得了谋生的本事。

这世上再没有比安酒酒给予的东西更能收获人心。

安酒酒几乎是倾尽了家产养了这最先进入红庄的几百号人;

之后的五六年,红庄能人辈出,谋财的产业涉及山川湖海各州各府,江湖走镖的有他们一份,朝廷开运河有他们一份,种植出产有他们一份,商路的开拓也有他们一份,甚至连出海远航也开始涉猎;

近四五年,但凡听到“红庄”二字,无论官家民间,无不要多打听一分,可谓是声名鹊起、风头正盛。

传闻朝廷里有红庄的靠山,江湖上也不乏红庄的死忠。

可正因如此,安酒酒逍遥快活的日子也渐渐开始淡去,忙里偷闲时候,她便受不了极致的安静。

她住在红庄十二楼的主楼,称风满楼,她常言风满楼过分寂静,她恐惧于此。

她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今日五公主在我庄前失踪,便是一切的开始。”

曲无欢不以为然,他虽警惕,却更担心安酒酒的情绪:“前几日江南又发大水,祸及我庄好几个商队,我看你忙碌了很久定是身心俱疲,妄之走了一月有余,突然断了来信,你必是心神不宁才会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