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恩袁捷封的其他类型小说《长安有妖气.李恩袁捷封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段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困兽之斗李恩站在百妖之中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妖怪都看向他,他心中大叫不好,轻信了武三思这个小人,原来他带自己进来妖市是另有打算。他暗中将真气凝聚在丹田之中,双手掐诀,与此同时目光扫视一圈,找到刚才身负长剑的男子,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面黄肌瘦,两颊深陷,像是从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右耳下有一道细细的伤口顺着脖子延伸下去。这会儿他正靠着栏杆,抱着长剑坐在地上,微阖双目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怀中所抱之剑连只用一个破布条缠着,但不掩其华,露出的剑锋发出森森剑气,仍能看出是把好剑,还有剑柄上原本刻着的东西好像被人刻意磨去。所有妖怪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恩身上,李恩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身上。“袁珏伤。”李恩突然大喊一声,妖怪们先是惊了一下,紧接着齐刷...
《长安有妖气.李恩袁捷封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困兽之斗
李恩站在百妖之中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妖怪都看向他,他心中大叫不好,轻信了武三思这个小人,原来他带自己进来妖市是另有打算。
他暗中将真气凝聚在丹田之中,双手掐诀,与此同时目光扫视一圈,找到刚才身负长剑的男子,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面黄肌瘦,两颊深陷,像是从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右耳下有一道细细的伤口顺着脖子延伸下去。这会儿他正靠着栏杆,抱着长剑坐在地上,微阖双目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怀中所抱之剑连只用一个破布条缠着,但不掩其华,露出的剑锋发出森森剑气,仍能看出是把好剑,还有剑柄上原本刻着的东西好像被人刻意磨去。
所有妖怪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恩身上,李恩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身上。
“袁珏伤。”
李恩突然大喊一声,妖怪们先是惊了一下,紧接着齐刷刷看向男子,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仇恨,还有恐惧。看台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那两个带着兜帽的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武三思脸上的表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袁氏在妖怪心中就是天敌的代名词,他们世代修习道家法术,专门降妖除魔,七年前神都一役,袁家和数千名妖魔对阵,虽然袁家也损失不少,但妖族损失更重,血灌神都,听闻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雨,才将洛阳城的妖血冲洗干净。在那之后袁家又训练大批剑卫分散到全国各地,用来镇压各地妖族,这也是妖族这几年一直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很少出来作乱的重要原因。
那些妖怪原本看着这个叫袁珏伤的那么瘦弱,以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流露出的眼神像是已经吃定了他,但现在听李恩叫他袁珏伤,众妖愕然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先出手。
袁珏伤缓缓睁开眼睛,右手握剑站起身来,抻了抻筋骨,接着扫视四周,他的外表虽然变得坚毅沧桑,脖子上还多了一条伤疤,但眉眼间的不屑一顾仍然和七年前一样,两人目光相交,却只停留了一瞬。
袁珏伤的名号震慑到了众妖,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能不动,有的妖怪已经挑好对手打了起来。
袁珏伤不好动,李恩就成了软柿子,一阵黑色的妖风从背后袭来,一头壮硕牛妖铺天盖地的压着李恩的天灵盖而来,李恩转换身形一个闪身刚好躲过,牛妖自然不肯罢休,落地后立刻转身,鼻子里哼哧哼哧的出着粗气,又往李恩而来。
李恩一边踩着栏杆腾空躲避一边掐诀,他右手挥出一记真气打在牛妖左犄角上,但并没有什么作用,牛妖见状更涨了气势,攻势也更加凶猛,李恩一时躲闪不及肩膀被牛妖用犄角勾住衣衫一下子摔在地上。
刚刚受武三思那一掌还未恢复,现在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李恩感觉口中一阵咸涩,从嘴角渗出殷殷血迹,手腕也在地上蹭破,血顺着手掌侧面滴下来。
李恩抹掉嘴角的血迹,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手掌相对,手指微曲成球状,一点血迹在两手间凝聚成形,李恩双手猛地张开,那点血迹随着双手迅速扩大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只血色狮子,从李恩掌间一跃而出落在地上,落地之后它的身形还在不断变大,最终变得和牛妖差不多大小。
牛妖低头,两只大角直直朝着血狮刺去,血狮不躲不闪,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左边牛角,头用力一晃想把牛妖甩到一旁,牛妖却站的稳如磐石,他头上用劲想挣脱开来,但血狮咬住死不松口,牛妖一时受缚挣脱不开,血狮猛然发力锋利的牙齿硬生生把牛角咬断,登时血流如注,牛妖吃痛发狠,拿头用力把血狮顶开。
牛妖大口喘着粗气,血狮不给他多余喘息的机会,又立刻扑过去,二妖打得难舍难分,牛妖头上的犄角血流不止,他体力见虚,眼看血狮即将取胜之时,牛妖突然全力反扑,猛冲一下反而把血狮扑倒在地,血狮身上殷红的血色逐渐退去,颜色越来越浅,身子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李恩加强法力维持血狮形态不灭,牛妖扑倒了血狮趁它还未恢复时又冲向李恩,千钧一发之间,一道蓝光在李恩眼前闪过,牛妖被这记剑气打飞撞在栏杆上。
刚才那道蓝光想来是有人帮了自己,李恩下意识的看向袁珏伤方向,他的剑还未落下又已挥起,一道红色剑气伴着虎啸朝着李恩方向而来,堪堪擦着他的脖子飞过。
李恩只听得身后惨叫连连,原来是有十来只小妖想要偷袭被袁珏伤剑气击中,小妖们道行太浅,全都倒地不起,斗妖场中百只妖怪剩下八十多只。
李恩身边妖怪一时不敢上前,得了片刻休息,李恩用来调理气息,他看了一眼袁珏伤,这会儿他也和几个妖怪缠斗起来,那几个妖怪明显有些年资法力,身边还有许多小妖追随他们一齐朝着袁珏伤扑过去。
袁珏伤则右脚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挥起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圈,带出一圈蓝色剑气,口中道,“天罡剑法,天满星。”
一圈剑气霎时间分开,化作蓝色剑雨往众妖飞去,接着小妖纷纷应声而落,一时间惨叫迭起。那些妖怪受了剑伤仍不依不饶,作势就要反攻,李恩则几个闪身来到了袁珏伤身边,右手在嘴角捻了几滴未干的血珠,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口中念动“急急如律令”,那血符迅速张开变成一道大网,挡在了二人面前,妖怪扑到血网上,被弹开几丈远。
袁珏伤挑眉,李恩解释了一句。
“你刚才救了我,我是还你人情罢了。”
袁珏伤依旧没有说话,脸上表情明暗不定,看向李恩的眼神颇有深意,李恩看着他的表情欲言又止,这时又有一只狐妖朝着二人一步一扭的走来,棕红色的皮毛随身形摇摆,身后两条尾巴摇曳生姿,袁珏伤没有多说直接挥剑。
“天罡剑法,天猛星”,一道凌厉迅猛的红色剑气飞跃而出,化成猛虎身形,冲着狐妖而来,却没有击中命门,而是扯掉了一条尾巴,狐妖疼的在一旁打滚。周边的妖怪见状全都涌过去把狐妖围住把他身体撕碎,争夺他的内丹,虽然狐妖道行并不深,但也吃下内丹可以涨不少法力。
袁珏伤那一下本可以将狐妖的内丹一击即碎,但他故意手下留情,剑走偏锋歪了几寸,为的就是让他们为这颗内丹争夺起来,大打出手,自相残杀,这样又可以消灭一部分妖怪。妖怪们也是十分配合,整个牢笼内血肉横飞,黑色妖气乱窜,李恩和袁珏伤就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最终狐妖内丹落入一只虎妖口中,妖怪的数量又少了十来只。
那虎妖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吊睛白额虎,他抖了抖身上白晃晃,油亮亮的虎皮,额上的吊睛像真的眼睛一样随之眨动。他怒吼一声,震得整个斗妖场都为之一动,随着怒吼在李恩和袁珏伤面前又出现了四只吊睛白虎,比起为首的猛虎略有逊色,却也都有半人多高,气势逼人。
五虎站成一个扇形,将二人逼退到囚笼角落,吊睛大虎站在中央,他一声低吼,四只猛虎一起朝着两人扑去,两人退无可退,眼见猛虎扑来,李恩踩着身后的栏杆一个翻身在空中转了一圈反骑到一只猛虎的头上。
袁珏伤则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掐诀,口中念动咒语,随即大喝一声,“天罡剑法,天捷星”,面前的一把剑变成了四把,以迅雷之势直直往四只老虎面门而去,到了老虎面前,那四把剑却怎么也插不进去,老虎的皮肤好像铁皮一样硬,反而被弹开消散于空中。天捷剑对四只老虎虽没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因为力道很大,还是把四只老虎震得后退几步,额头的眼睛眨了又眨,他们却不依不饶,重新抖擞精神,其中三只扑向袁珏伤,只有一只被李恩骑在胯下,暂时牵制住。
李恩双手抓住老虎的耳朵,老虎感觉到耳朵不舒服,东甩西甩像甩虱子一样想把李恩甩掉,李恩却死死抓住他的耳朵不放,老虎见甩不掉,便抬起右爪往耳后挠去,李恩立刻松手,往后翻了个跟头抓住老虎的尾巴,老虎尾巴一甩,李恩借力又回到老虎背上,他抓住机会一下坐定,双手掐诀,口道“急急如律令”,然后右手往上一指,天上无端响起了轰鸣声,一道蓝色雷光从天而降,击碎了一片天顶,碎石瓦砾纷纷落下,李恩这一招居然是在接引天雷。
天雷落下劈在囚笼栏杆上,栏杆上的咒文瞬间变亮,竟将天雷的力量吸收了一半,再打在老虎身上力道已经大不如前,却还是劈的老虎七荤八素的,身上毛发被烧得焦黑,在原地晃晃悠悠转了几个圈,轰然倒地,刚才那招消耗了李恩大量元气,那老虎一倒他也跟着滚落下来。
“咻”的一声,一个白影闪过李恩面前,一只三尾猫妖跳了过来,他伸出手掌露出尖利的指甲在老虎受背上被雷劈的地方一划抓掉一块焦黑的皮肉,猫妖爪子伸进去探了探,随后抓出老虎的内丹一口吞下,白虎额上的眼睛终于停止眨动,而猫妖身后无端长出两条尾巴。旁边的吊睛大虎见状不再作壁上观,立刻加入战局,抬手朝着地上的猫妖和李恩就是一掌,这一掌要是拍到李恩的身上,不死也得筋脉尽碎,眼看着虎爪就要压下来,一道黑影从白虎面前而过,再看,李恩已经被袁珏伤扶到一旁护在身后。而那猫妖躲闪不及被白虎按住了一条尾巴,为了保命,他竟然自己用爪子斩断了那条尾巴,弃车保帅。
长了两条失了一条,猫妖也算是赚到了。
“你会接天雷?”袁珏伤看着身后的李恩,心中的想法又有几分确认,神色却也凝重了几分,还未等李恩回答,那几只老虎又一齐扑了上来。袁珏伤双手合十,在剑身上升起一团黑色火焰,李恩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天罡剑法,天损星。”
突然从那团黑色火焰中飞出无数的火鸦,身披火焰,扑棱着翅膀朝着几只老虎额上的吊睛飞去。刚才的交手,两人看出来这些老虎的身躯已经练的如同钢铁一般,非天雷之类的神力很难伤到他们,但那些老虎受到伤害时额上的吊睛便会频繁眨动,看来命门就在这眼睛上,所以袁珏伤才使出天损星这一招。
火鸦飞到几只老虎面门上,都朝着眼睛死命啄食,身上的烈火烧着了虎毛,老虎倒地大叫,在地上翻滚想要扑灭火焰,同时挥舞爪子想要打散眼睛上的火鸦,无奈火鸦数量太多,那三只白虎很快就抵挡不住,虎头被火鸦密密匝匝的围住,挣扎呻吟的声音也渐渐停止。
那只大虎还是技高一筹,看来额上吊睛已经修炼成熟,可以从眼中发出光芒,把乌鸦驱散,待他面前乌鸦散尽再看同伴们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上的眼睛被啄食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稀碎的白肉,而血鸦已经消失。
大虎来到同伴身边,又是一声怒吼,把本来想趁机来夺内丹的妖怪都喝退几丈,大虎在兄弟身边徘徊几步,低声呜咽了几下,便伸出虎爪划开他们的身体取走内丹,吞进自己肚子。一瞬间他额上的吊睛光满万丈,三颗数百年修为的内丹瞬间和他融为一体,大虎功力大增。
他虎目圆睁,额上的吊睛烁烁发光,三只眼睛一齐盯着袁珏伤,看得他头皮发麻,老虎晃了晃身形,散发出黑色妖气,一下子将自己和袁李两人笼罩在黑气之中,他们俩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到了头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
那大虎跺了跺脚,沉着嗓子说了一句。
“你们都得死。”
高高的看台上,两个带着兜帽的人窃窃私语。
“珏明,我们要不要帮忙?”
浑厚嗓音的主人是袁珏春,方脸浓眉,长得忠厚老实,这会儿眉头紧锁,目不转睛的盯着斗妖场里的情况。
“不急,再看看,不可贸然暴露我们的身份。”
话毕,袁珏明又用手拉了拉兜帽,将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二人若隐若现的目光扫视全场之后全都集中在了袁珏伤身上。七年不见,他的容貌变了很多,但依稀能分辨出当年青涩的少年模样,他的眼神还和当年战场上一样,袁珏春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是他的珏伤弟弟。
这几年里他的功夫又精进不少,袁珏伤本来就是袁家后人中的翘楚,天资过人,当年年仅十六岁就参与了神都之役,是袁家参战人员中年龄最小的。
袁珏春又想起了神都之役,那些血腥的场面,痛苦的哀嚎好像又在他眼前耳边出现了,他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
七年前,奉在皇宫明堂中的推背图神秘丢失,明堂一起被毁,武后震怒,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她亲自下令整个皇宫禁言,关于明堂还有推背图的一切消息都不能外传,所有当夜值守的禁军太监全被秘密处死。
可是这个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
对于妖界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从前有袁李两家后人镇守洛阳,还有蕴藏神力的推背图在皇宫,所以四方妖邪皆不敢来犯,至少不敢太过猖狂。
可是短短几天,李淳风后人全家都被处死,相当于抵御妖界的力量一下子被削弱一半,现在连镇国的推背图都丢了,妖界筹谋多年的复仇终于借着这个机会爆发出来。不知道是谁牵了头,纠结五湖四海数千只妖力强大的妖怪一齐攻入神都洛阳,几千年来妖界一直受制于人类,这次他们想要彻底消灭皇权,如此妖界便可取而代之,成为天地间的霸主。
千只妖魔浩浩荡荡赶到洛阳的时候如同黑云压城,遮天蔽日,让人喘不过气来,所到之处,日月失色,寸草不生。
整个洛阳的守军,禁军加上戍军好几万人却只抵抗了几天,肉体凡胎终究不是修炼多年的妖魔的对手,最后硬生生用尸体建起一道道人墙挡住妖魔的去路。袁家几十口人男女一齐上阵,还有一小支剑卫一共不到一百人却成了战役中的中流砥柱,血战几日始终寡不敌众,就连前任家主都惨死于妖魔手下。
全城官兵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都四散逃亡,袁家只剩下十几个人,但是还有三分之一的妖怪活着,败势好像早已注定,死亡即将降临在整个洛阳。
就是在这时袁捷封突然凭借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他从未告诉别人他到底用了什么法术,或者从哪里得到的力量,受了谁的帮助,只是经历过那场战役活下来的人都描述了一个类似的场景。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血腥味弥散在整个洛阳,暗流涌动,剩下的妖邪匍匐在黑暗中洛阳城的每个角落,随时准备发起最后一击。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没有人想睡,更没有人敢睡,还活着的每个人精神都高度紧张,神经紧绷得好像即将离弦之箭,稍一放松就会有妖怪突然从某个角落蹿出来把他们撕碎。
在这样恐惧的重压下,就算妖怪不动手,他们早晚也会惊惧而死。
突然一道金光从城墙上升起,在一声破空巨响后猛然绽放,比烟花还要璀璨,将整个夜空照亮,好像万盏明灯悬于夜空,久久不息,耀眼的金光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但却让存活下来的人们紧绷已久的神经松懈下来,那种感觉如同三九寒冬后的一场化雪春风。
袁捷封就站在城墙上,身披盔甲隐于光芒中,他脸上带着无限的悲悯,宛如救世主降临。
金光照耀到洛阳每一个角落,即使最阴暗肮脏的地方都被照的一片清明,在金光升起的同时,洛阳城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持续了一整夜,一开始惨叫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而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再次归于沉寂。等到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才取代了耀目金光。人们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出去,惊异的发现那股压在洛阳城上的黑气消弭殆尽,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好像前几天的惨烈都不复存在,恍惚如梦,只剩下满城的残垣断壁,尸山血海在提醒他们那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一场战役。
袁珏伤曾经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是袁家的一员猛将,一共经历了大小三十九战,两负,一平,三十六胜。这样的战绩,即使父辈人物也少有比肩,可不知为何,在袁家大捷之后,袁珏伤却神秘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彻彻底底。
族中与袁珏伤最为亲近的袁珏春还因为此事离家,多年来一直在外漂流打探袁珏伤的消息。
前些日子他终于在东海打探到了袁珏伤的消息,袁珏春本以为这次的消息和以前一样是假消息,这些年来他听得太多了,几近麻木,直到有人声称见到他使出了天罡剑法,袁珏春才决意要来长安,但心中早已做好了失望的准备。
等他真的在斗妖场里看到袁珏伤的那一刻,袁珏春突然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一样方寸大乱。他握着剑柄的右手,在微微发颤,要不是四哥袁珏明拦着,他早就冲下去和他并肩而战了。
接引地火
吊睛大虫周身一抖,身上的白色短毛渐渐褪去,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妖气,待妖气散去,猛虎之身已化作一个壮硕的男子,上身穿着武生褡裢,露出一身盘虬肌肉,太阳穴高高鼓起,像个练家子。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额头双眉之上的第三只眼,正在放着硕硕寒光。
袁珏伤盯着吊睛,突然想起来神庙中的二郎真君来,觉得那第三只眼好眼熟。
大虎站在虎妖尸体旁边,忽的抬起右手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舐起了手上的鲜血。舔舐干净之后大虎抬头,用凌厉的眼神看向袁珏伤和李恩,那眼神射在二人身上好像剜肉小刀一样,眼神扫过他们又转向刚才得了便宜的猫妖,猫妖立刻炸了毛,四爪抓地,身子拱起,蓄势待发。
大虎身上陡然涌现杀意,额上的第三只眼突然射出万丈白光,刺眼夺目,周围的妖怪看客纷纷遮眼,四周妖怪一片惨叫。
袁珏伤心中暗叫不好,他用的竟然是二郎真君的昊光。
昊光乃是无上神力,曾有传闻,昊光一出,可以照彻九天十地,九幽八极,易夜为昼,鬼神惊叹,万魔辟易,妖邪潜踪。
袁珏伤略微受到昊光影响,没有站稳,他把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李恩转头遮眼,却注意到身旁黑色栏杆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这昊光对妖怪来说无异于一记致命的杀招。
待眼睛适应之后,袁珏伤眯起眼睛细看光芒,那光芒以虎妖为中心放射开来,像无数的细针一样往外延伸,针尾像蝎子的倒马刺一样高高勾起,插到妖怪的体内,勾出内丹,然后再送回光芒中心,也就是虎妖的第三眼中。
原来虎妖是趁着机会吸食其他妖怪的法力内丹,稍弱一些的妖怪都扛不住昊光被勾走内丹,失了内丹又暴露在昊光之下,一下子如樯橹般灰飞烟灭。那些法力稍高的妖怪则四处躲藏,但明显都受到了影响,动作慢了很多。
趁着虎妖吸食内丹的空档,袁珏伤拔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口中念道,“天罡剑法,天巧星”。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往虎妖心口而去,虎妖见状伸手抵挡,没想到剑在快到胸前的时候急速转弯,绕到了虎妖的第三只眼猛戳下去,虎妖没有防备被戳中了眼睛。这一下,昊光尽散,虎妖吃了痛,急忙捂住第三眼,从他的指缝中隐隐有血迹渗出。
再看周围众妖,数量又少了不少,粗略一算,只剩不到一半,四十来只,这倒是帮了李恩和袁珏伤的忙。那些剩下的妖怪面目狰狞的死盯着虎妖,记着刚才那一下,都想扑上前把他碎尸万段,那只猫妖首当其冲扑向虎妖受伤的眼睛,其余的妖怪群起而攻之,把虎妖围的水泄不通,有的爬在身上撕咬,有的喷射出毒气,那猫妖像泄欲般用利爪在他脸上狠抓了几下,而虎妖以手遮脸,利爪只是在他的手背抓出了几道白印,虎妖抬手往外一甩,把那猫妖连同好几只妖怪都给一同摔了出去,撞到栏杆上重重跌下。
趁着虎妖手离开眼睛的瞬间,袁珏伤立刻出招。
“天罡剑法,天佑星。”
金色的剑气从剑身射出,直逼虎妖第三眼,虎妖也立刻反击,从第三眼中射出昊光与之对抗。昊光的力量太过强大,若不是刚才虎妖受了伤,天佑剑气是断然无法与之抗衡的。现在金色的剑气对上白色的昊光,本来是昊光占了上风,可是虎妖那边不止要应付剑气,还有不断扑上来的妖怪,分身乏力,才渐渐落了下风。
突然,刚才被甩出去的猫妖又扑了上前,嘴角的胡须还粘着未干的血迹,他伸手便是一爪抓到了第三眼,虎妖咧着嘴叫痛,两只手一手抓头一手抓身,两臂一用力,“嘶啦”一声,猫妖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他的头转了几个轱辘停在虎妖脚边。
猫妖那一下,阻断了昊光一个瞬间,却给了袁珏伤足够的时间,天佑剑气当时就迎面而上,直直插入虎妖第三眼,虎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倒在猫妖身边,两妖四目相对,无比嘲讽。
有妖怪这就要上前抢内丹,袁珏伤大喝一声,“天罡剑法,天暴星。”
第三眼中的金色剑气还未散尽又凝聚在了一起,猛地炸裂开来,势比惊雷,虎妖和猫妖的尸体连同内丹一同被炸得粉碎,化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待尘埃落定,在虎妖倒地的地方只剩下一块眼形灵石,微微发光,袁珏伤走到切近,蹲下来捡起石头细看一番,心中有数。
这灵石乃是灌口二郎庙中真君神像上的眼睛,因为真君常年居住于此,神像常年接受仙气也有了法力,不知怎么被这虎妖得了去,拿来兴风作浪。
妖怪们虽不明白其中原因,但也知道这是好东西,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袁珏伤的手。
他凌厉眼神一扫而过,慑住妖物不敢上前,正打算将灵石收入怀中,一只长长的柳条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地上冒了出来,蹿到袁珏伤手中卷走灵石,同时响起一个娇颤颤的女声。
“奴家借来玩玩儿行吗?”
袁珏伤应声抬头,面前站着个妩媚娘子,一身嫩绿色的罗群拖到地上,纤腰盈盈一握,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头上的青丝用柳枝随意簪起来,更添了几分慵懒随意,她两指捏着着灵石正在把玩。
“妖孽放手。”袁珏伤提剑就要刺过去,从地上无端生起无数根柳条缚住了袁珏伤的手脚,将他提了起来,倒悬在空中。
同时,他听到背后也传来一声惨叫。
不好,是李恩。
他回头看,果然李恩也中了招,双腿被柳条捆住,倒吊在在半空中,接着又有两根枝条出现卷住了他的双臂,他四肢分开,呈“十”字型悬在空中,甚是滑稽。
“呵。”
袁珏伤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激怒了柳妖,她秀眉一蹙,地上顿生数条柳枝鱼贯而起,在袁珏伤身上抽打,扯碎了衣衫,露出已经结痂的累累旧伤,还在身上又抽出十几道新的血痕,袁珏伤咬着牙默默忍受。
柳妖见状,甚是得意,双手叉腰冲袁珏伤大喊。
“见识到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袁珏伤瞥了她一眼,目露不屑,柳妖看到这个眼神一下子又把她的火给勾了起来。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好歹,再看姑奶奶的厉害。”
她再次施法,柳条不断抽打二人,尤其是袁珏伤被打得体无完肤,他默默念动咒语,旁边的宝剑缠上白色剑气扯断柳条冲到主人面前径自挥舞起来,砍断了袁珏伤身上的柳条,他从空中跳下来,脚尖轻巧着地,站稳身形,宝剑飞到他的面前插入土中,剑气缠绕着剑身嗡嗡作响。
那些被砍断的枝条掉在地上,扭了几下,才不再动弹。
对柳妖来说断了柳条就像人被活生生割下肉一样。她一张俏脸因为剧痛变得狰狞无比,大口的喘着粗气,勉强集中精神重新汇集妖术于双手,打算和袁珏伤拼了命,地上无端生出数根柳条群魔乱舞般朝着袁珏伤而来,袁珏伤连连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
柳妖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袁珏伤,然后抬眼想看看头顶的李恩,却突然脸色大变。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被袁珏伤吸引,忽略了李恩,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恢复精力,现在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他的双臂被绑住但双手还能动,在上方暗暗掐诀,用手掌的血悄悄施了个结界,这次的结界比上次的薄了许多,加上李恩施法小心,所以柳妖没有发现身边的变化。
柳妖抬头看李恩时才发觉不对,但已经身处结界之中,一时无法破解,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好。
这时袁珏伤玩味的开了口,“你最怕什么?”
李恩接了话。
“火。”
李恩只说了这一个字,牢中妖魔却都为之一颤,话虽不多,一字诛心。
李恩掐动咒诀,口道“急急如律令”,右手牵着柳条转动,手心朝下,手指往柳妖[前面有提到的就是柳牛二妖,虽有狼但是看上去是误打,这里又是三妖。]方向一勾,结界内顿起熊熊烈火,把几十只妖怪全都包住,结界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各种哀嚎,群妖在结界里裹着烈火挣扎。
与此同时,袁珏伤随手挥剑斩断柳条,李恩几个翻身落在他身旁,他看着这情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眉头深锁。
这地火虽从地底升起,但也如同天雷一样,被咒文卸去一半力道,李恩早已猜到这地底也设有秘法咒文,所以才刻意设了结界,将地火聚集起来,力量才会更强。
群妖在结界中受尽地火焚烧,哀嚎惨之叫连绵不断,足足烧了一炷香的时间声音才消失,地火也慢慢褪去。地火一灭,结界当时烟消云散,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连骨头都没有留下,内丹也被一起烧成了粉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咸腥的微风,一切随风而逝。
袁李二人感受到微风的一瞬间都觉得不对,这股咸腥的气味,分明是海风的味道。两人立刻四处寻找微风的源头,笼中百妖只剩下几只,也都非伤即残,成不了气候,正聚集在一起,战战兢兢的看着二人,目光里尽是恐惧。
袁珏伤注意到,在群妖背后,有一个褐绿色的大壳扣在地上,只露出一部分壳顶,大部分都被妖怪挡住,正对着袁珏伤的是只犬妖,正正挡在大壳面前,他身上灰色的毛被一下一下吹起,看来犬妖身后的就是那海风的来源。
他抬起剑,指着犬妖面门冷冷的说。“让开。”
其实都不用他多说,剑刚举起来,犬妖连同剩下那些妖怪都一股溜儿的跑了,只剩下一只龟壳躺在地上。
妖怪散尽以后,从那龟壳中缓缓伸出肥硕的四掌和笨重的头颅,全部伸出后,他伸了个懒腰,头上是一张半人半龟的脸,褶皱的褐绿色皮肤挤出一道一道沟壑,绿豆大的眼睛精明的眨动,鼻子下边两道白色的长须,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被吹起又落下,他的呼吸并不重,但每次都能带起一阵风来。
“真是勇猛无比啊,仅凭两人之力就可血战至此,不错不错。”
他语气深沉重而缓慢,一双绿豆眼眨来眨去,看来他刚才全程都躲在壳内静观外边的搏斗,既保得自己周全,又能了解他人路数,直到战局将尽,才出来收拾残局。
“缩头乌龟。”
李恩骂了一句,他这直指龟精的痛处,但龟精却不急不恼,缓缓而道。
“本菩萨修炼千年,已是半佛之体,大号玄武。”
“哦?原来是玄武菩萨啊。”李恩语气中尽是戏谑揶揄。
玄武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说,“我看二位血战已久,剩下这下杂碎就不劳二位动手了,我来解决便好。还有二位的修为,我也一并收下了。”
说完闭起那双绿豆眼,口鼻共用开始有规律的呼吸,一张一合,幅度越来越大,身上的龟壳也随之起伏。
“龟息大法。”二人同时说出口,只见玄武呼吸的力道越来越大,七八次呼吸就已经出现了一个漩涡,涡眼在玄武的口中飞速旋转,带起周围一圈风动,逐渐拧成了一股飓风。同时涡眼高速旋转产生了巨大的吸力,斗妖场中的一切妖怪和人都被往漩涡方向吸去,剩下的几只妖怪被尽数吸进了玄武的腹中,袁李二人拼命抱着栏杆才没有被吸走,飓风夹着吸力,两人无法施展法术,就连袁珏伤随身的宝剑也被玄武吸了进去。
这漩涡吸力之大,连斗妖场外的看客都坐不稳了,虽然有牢笼消去了一半力道,但还是被吸的衣袂翻飞,发丝狂舞。
袁珏春猛地站起来,旁边的看客好像感受到了异常,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他自知露了马脚。他们二人刚才打从一进入妖市就敛了法术气息,装作普通人,袁珏春刚才这一着急,露出了几分气息,才引来他人侧目。
也怪不得袁珏春,刚才看到袁珏伤受伤时他就已经坐不住了,现在看到袁珏伤失了武器,就要葬身玄武之腹,急不可耐,真想下去帮他,可是他刚一站起来就被那股巨大的吸力吸的站不稳脚,袁珏明一把将他按住。
“别急。”
“还不急,他的天伤剑都没了。”
“你看,那个人还有后招。”袁珏明食指一指李恩额头,袁珏春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在外有飓风内有吸力的情况下,袁珏伤被吹得披头散发,凌乱不堪,就连有灵性的天伤剑都被吸走,可李恩头上那支鲜红的血玉簪却在微微泛光,岿然不动的插着李恩的头上。
袁珏春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只簪子果然在发光。
这下他相信了兄长的话,坐下来,但心中还是疑惑,这人有法宝为什么不早用?
再看袁李二人,都受了伤,伤口还未愈合,刚才勉强止住了血,现在被巨大的吸力一吸,鲜红的血液顺着二人的伤口处被吸进玄武的口中腹里,李恩倒还好,刚才有时间用来调息,但袁珏伤的伤口太多,被吸走的血量也比李恩更多,眼看袁珏伤面色发白,眼神飘忽不定,握着栏杆的手也松了几分,好像就要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看来必须要用那招了。”
李恩心念一动,头上的血玉簪微微颤抖,他勉强撤下右手,只用左手握杆,右手伸到头顶上,拔下了簪子,登时,从李恩周身上下七窍毛孔万钧妖气喷薄而出。
万钧妖力朝着四周横冲直撞而去,玄武的龟息大法不分好坏吸了很多妖气到自己口中眼中,他一下子被迷了眼呛了口,不住的咳嗽,飓风吸力一时间全部停下。
整个斗妖场一下平静下来,袁珏伤坐在地上调息,李恩披头散发地从妖气中缓缓走出,右手握着血玉簪,头发散在额前挡住了半张脸,瞳孔变成了鲜血的颜色,好像随时都会有鲜血从七窍流出来,此刻一张俏脸竟然如同鬼魅一样看得人发怵。
“女人?竟然是女人?”
看台上乱作一团,武三思也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
玄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震住了,面对满身妖气的李恩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李恩瞪大通红的眼睛看着玄武,他竟然觉得心里发毛。
她回头看了眼袁珏伤无事,便朝着玄武而来,玄武只是半佛之体,但李恩身上却有百妖之力,而且比刚才那百妖入笼时产生的妖气有多无少,这么重的妖气直挺挺的向他压来,玄武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李恩,绿豆眼射出的精光想要贯穿李恩,却始终看不透她的真身,李恩肉身之中妖气交替浮现,像猛虎又如贪狼,似飞鸟也像巨蟒,一股寒意莫名在玄武心底生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猜啊。”李恩说着抬手一记黑色妖气飞出化形成十几柄钢刀全都砍在龟壳上,龟壳当时就出现无数刀痕,玄武还没来得及还手,她又双手聚集妖气夹杂着黑寡妇的毒液用力往前一推,打倒玄武面门上,那双绿豆小眼竟然流出鲜血,脸上的皱皮也浅浅翻起一层。
玄武伤了眼睛,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决定先缩进龟壳中。
李恩见他避而不战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脊背上长出了一对黑色巨翼,巨翼有一人高两人宽,李恩晃动肩膀,身后的翅膀也跟着扇动,恍若雄鹰展翅,随即掀起一阵巨大风浪,虽不如刚才玄武龟息大法的飓风那么强烈,但也吹得龟壳原地打转,横冲直撞,把龟壳里的玄武撞得七荤八素。
玄武在龟壳里默默念咒,李恩抬手又是一阵掌风夹着妖气毒液击向玄武,妖气吹进壳中,玄武又开始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大,大概是妖气顺着七窍进入了身体里,侵噬到了心脉。
李恩打算伸手使出致命一击,却从龟壳中传来阵阵梵音,梵音越来越大,响彻了整个斗妖场,从龟壳上扩散开来,居然吹散了李恩手中的妖气。
李恩感觉到囚笼好像在发抖。
“这不伦不类的佛法也敢拿出来现眼。”
她的话是对的,玄武的梵音中夹杂着黑色气息,这证明他虽然修习佛法,但心术不正,将佛法妖法混用,自然是不伦不类。
不过虽然不伦不类,但不知这龟精用了什么方法,本来与妖力互不相容的梵音竟然能和妖力相伴而生,而且力量不容小觑。李恩说话间,那梵音夹着妖力越涨越大,形成球状往外延伸,梵音包裹着李恩她竟然觉得心中升腾起一阵舒畅之感,好似沐浴在三月暖阳之下那般通体舒畅。可是一下子那股舒畅感又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疼痛,梵音好像想要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将体内的妖气一股一股侵噬掉。这两股感觉交替出现,李恩身上的妖气渐渐变弱,她竟然有些吃不住了,呼吸加快,手心沁出了汗。
她迅速敛了气息,将妖气尽数收回体内,抬手把发簪重新插回头顶,眼睛又变回了正常的颜色,那股窒息的痛感才逐渐消失。可是只剩下的那股舒适感却在渐渐卸掉李恩的力气,她觉得头上发晕,脚底发飘,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却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是袁珏伤,他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仍然面色发白,没有血色。
他看向李恩的眼神变得古怪,李恩轻叹一声,看来是刚才自己化妖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可是她觉得这种眼神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李恩有些不安。
袁珏伤把李恩放到地上,他自己也受到了梵音的影响,但反应不及李恩那么强烈。只见他背对着玄武手中默默掐诀,本来缩回龟壳里的玄武看到李恩倒下,把四肢头颅又伸了出来,洋洋得意的看着袁珏伤的背影。
“天罡剑法,天杀星。”伴着声音,一道虎啸龙吟,玄武还在得意的时候,天伤宝剑缠绕着黑色的剑气从玄武的身体里破壳而出,直冲天际。
玄武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死了,死前还瞪大了那双绿豆眼。
原来袁珏伤是故意让玄武吞了天伤剑,只为这最后一击。
看台上的袁氏兄弟大吃一惊,不是为了李恩可以化妖,也不是为了袁珏伤最后那一记绝杀,而是为那缠绕在宝剑上的黑色剑气。
不,那不是剑气。
而是和李恩一样的妖气。
啪,啪,啪,看台上响起了拍手的声音,二人一看,原来是武三思,眼中透着兴奋的光芒。其余的看客也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开始鼓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俩人感觉自己被当成了杂耍团的猴子,刚耍完猴戏,就现在等着看客再给扔几块吃的奖励了。
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
“诸位看官着什么急?这胜负不是还未分出吗?”
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从斗妖场的通道里飘出来,传遍了整个斗妖场。李恩当时听出来这就是开场时喊出“开斗”的那个男声,她立刻循着声音看去,声音的主人却隐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大家不要忘了这斗妖的规矩,百妖入笼,厮杀殆尽,只存一命!”
长安妖市
圣历元年三月,洛阳。
神都洛阳,处处透露出蓬勃的生机。正值暮春时节,又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整个洛阳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白墙朱瓦,青砖漫地,路旁笔直挺拔的女贞冬青好像两排严阵以待的战士,守卫着都城。树下则种着各色的牡丹花,不过此时还未绽放,只静静的合拢起娇嫩的花瓣,接受雨露滋润,花瓣枝叶上坠着点点未干的雨水,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街道上的店铺客人进进出出,路边停满了奢华的马车;路上行人如织,有说有笑;还有挑着各色货物的小贩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繁荣的景象与曾经的长安城如出一辙。
在南市街尾,有一幢不大不小的院子,古朴典雅。院墙高三丈,最高处的砖块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高墙三丈之内,没有妖怪可以靠近。
宏伟的紫金朱门显示着主人地位的高贵,门上一块朱红大匾上书“国师府”三个大字。
站在门外远远地能看到府宅深处一座漆黑的阁楼耸然而立,高有七层,每层六角,每个角上都坠着个黄铜的铃铛,铃铛上还刻满了咒文,一阵清风吹来,铃铛岿然不动,静静坠在塔角。
此时,阁楼第七层有一男子正临窗而立,四旬年纪,面白微须,两条剑眉之中透着一股子端正之气。他头戴白玉冠,束起的青丝中夹了几根白发。身着黛蓝色丝绸道袍,胸口用绣着个“罡”字,那道袍触手极柔,随便一点动静都会把衣袂吹起,好像一弯深不见底的海水随风微漾。
这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大周朝国师,同时也是袁家现任家主,袁捷封。
他看着窗外,极目远眺,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一片的安定祥和,在袁捷封眼里却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今日他总是觉得惴惴不安,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他右手食指窗柩上摩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爹,怎么了?”清朗的声音从他的右后方传来,他循着声音回头,但是并未答话。
说话的是个丰神俊朗的白面公子,是袁捷封的独子袁珏明,在袁家后辈中排行第四。他见父亲眉头紧锁,眸色深沉,心里也是一紧,许久没有见过父亲有这样的表情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风声,一只精巧的纸鸽扑棱着翅膀朝着阁楼飞来,袁捷封摊开手掌伸到窗外,那纸鸽落在他的手心后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下来,静静躺在手中。
袁捷封打开纸鸽,脸色骤变,连声音都没了往日里的那份稳妥,“袁珏伤?他竟然还活着。”
“袁珏伤?”袁珏明的声音也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在哪儿?”
“长安妖市。”
听到这四个字,袁珏明表情也变得难看,这长安妖市可不是普通的地方。
“爹,这次的消息可靠吗?”
“珏春信中说有人见他使过天罡剑法。”
袁捷封口中的珏春是他三弟袁捷慧的儿子,比袁珏明小几岁,家中排行第六,这几年一直在外。
“那儿子要不要跟去看看?”
“我也是这个意思,珏春怕是会误事啊。”袁捷封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等等,你这次去还有其他任务,附耳过来。”
父子二人窃窃私语,话毕,袁珏明转身下楼,袁捷封靠在窗前,指尖燃起一团火焰,将那张纸燃烧殆尽,纸灰随风四散而去,从楼顶打着旋儿漂落在国师府外面。
在离着国师府外墙三丈外有个卖烧饼的小摊,摊主头上包着布,身上搭着毛巾,来来回回招呼摊上的客人。
一片纸灰从他头顶飘下,他随手一挥装作叫人却把那点纸灰握在了手中,当时眼里闪过红光,一瞬消失,没有人注意到。
当今大周有三大妖市,前两处分别在长安、湘西,至于那第三处妖市,则设在了钱塘。
妖市最初只是妖怪往来交易的市场,但近几年来渐渐也有各怀心思的人类在此地出入。这些妖市都是在七年前神都一役之后几年内迅速兴起的,拥有者的身份十分神秘,成立至今也没有几个人见过。
长安妖市最繁荣,往来交易频繁,鱼龙混杂,而且临近神都洛阳,作为陪都的长安也常有达官显贵来往,因此消息网发达,人脉众多,可谓手眼通天,只有付不起的代价,没有买不来的东西。
湘西妖市最毒,设在了巫蛊云集的地方,所售之物也皆阴毒至极,能到这里来的多是修习毒功的妖怪,或心怀叵测的人类。
至于钱塘妖市,虽然不似长安妖市那般手眼通天,也不像湘西妖市那样至狠至毒,但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且依山傍水,适宜妖族修炼,成就了一番不同于前两者的景象。
长安城的东南角是灞河,这里没有城中那么繁华,常有妖邪野兽出没,人烟稀少,所以天色刚刚暗下来,路上就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此时只有一个文生打扮的男子沿着长长的灞河走着,他虽然一身素净打扮,但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举手投足间隐现贵气,他手持玉骨折扇,一边走一边数着灞河边碗口粗细的柳树。
“一,二,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文生公子最终停在了第三十六棵柳树前,这棵柳树比前边那些更加粗壮,有一个小童合抱之粗,细看之下,满地的腐尸枯骨,这颗柳树竟是受到尸体的滋养才长得如此壮硕。在柳树之下有个一尺多高的小小神祀,里边供着一尊神狗的雕像,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看着外面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神狗身披盔甲,手执团扇,脚下踏着一双木屐,完全是日本武士打扮,站在神祀中,颇有几分威武。
这里就是进入妖市的入口。
想进入妖市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需要以血饲养神狗雕像才能得到进入妖市的钥匙。这血的量不一定,根据来人而定,身份越高,法力越强,需要的血越少,反之则越多,有的人一滴血即可开启通道,有的人则在神像前耗尽了精血,化成一具枯骨,也没有进去妖市。
夕阳照晚,微风拂柳,河面上泛起金灿灿的水波,映衬着地上的白骨竟也散发着金色光芒,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文生公子看了看四下无人,右手执扇按了下扇轴,扇柄上冒出一截剑尖,他用剑尖对着左手食指一划,指尖涌出鲜血。他立刻将滴血的手指放在雕像的嘴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文生公子的脸色见白,这时神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幽幽的绿光,文生公子把食指拿出来手心朝上平放在嘴下,神狗嘴里吐出了一个药丸似的红丸子掉落在手心。
接着脚下响起了一阵轰鸣声,好像地震一样剧烈摇晃,那文生公子收回手,也不慌张,而是退到一旁静静的等着。
只见地面震动着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随后口子越来越大,待能容下一人之时地面停止了震动,那口子之下竟然是一节节的台阶,文生公子手摇折扇,拾级而下,待他走远之后,大地又开始震动,那个口子缓缓合上,越来越小,就在只剩一掌宽的时候,一个青色身影从远处的柳树上飞身而下,一个侧身堪堪挤进口子里。
楼梯两旁都放着萤石,幽幽绿光把楼梯映照的神秘异常,顺着走到底是一条狭窄的羊肠小路,两旁种着不知名的藤蔓植物,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沿着小路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一片广阔天地,这内里也没有萤石火把,却十分明亮。眼睛一下子接受不了,文生公子微微眯眼,待眼睛适应之后,看到面前有一个高高的乳白色门楼,细观之下,那门楼是用白玉制成,通体润滑,触手微凉,两旁的柱子上各刻着一只龙鳞马身的神兽,雕工细致,洞中的光亮也是来自这白玉门楼,不点自明,大约是被施了什么法术。
“真不愧是长安妖市,财大气粗。”文生公子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每次还是忍不住感慨。
在门楼之下正中站着一巨型妖怪,身高有一人半高,站在文生公子面前,比他高出一大截。那妖怪几乎已经化作人形,乍看之下分辨不出是什么妖怪,只有屁股后边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颇添了几分可爱。
文生公子将手中的红丸子扔给守门妖怪,他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一口吞掉,才让开一条路,让文生公子通过。
文生公子却不着急,而是轻晃折扇,气定神闲,两瓣薄唇轻启,“朋友跟了我一路了,再不下来,我可就自己进去了。”
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刚才那个青色身影出现在文生公子面前。
来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白面无须,剑眉杏眼,脸庞瘦削且坚毅,端端是个英俊少年,虽然穿着青色粗布道袍但不掩其风采,头上的发髻用一根鲜红的血玉簪子固定起来,甚是显眼。
他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文生公子道,“大人笑话了。”
文生公子没有说话,摇晃着折扇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最终目光停留在他头上的血玉簪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位道友,你这一路跟了我几十里,本打算在那入口把你甩掉,谁知道你竟能跟着我一起进来,想必也有些本事,怎么,不舍得花几滴血吗?”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我们这种人血不值钱,比不上武大人,要想进来一次怕是得去了半条命啊。”他故意将“武大人”这三个字说的很慢,很重。
“哦?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大人名讳小人不敢提。”
“无妨,说来听听,不然,我可就自己进去了。”他说着便要抬脚。
“梁王武三思。”
道友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了,礼尚往来,那我也应该知道知道阁下的尊姓大名吧。”
“在下李恩。”
“李恩?你也姓李?”
“李乃天下大姓,此李非彼李,小人只是一介云游道人,大人不必在意。”
“呵呵,道友过谦。”武三思轻笑两声,“你来妖市所为何事?”
“妖市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向大人借个方便进去开开眼。”
“哦?借个方便可以,不过有借就要有还哪。”武三思眼神怪异的看着李恩,看得他头皮发毛。
“大人恩惠小人日后自当报答。”
“好吧,那你跟我进来吧。”武三思给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便让开在一旁。
两人先后走进门楼里,踏入门楼之后,竟然是与门楼外面完全不同的天地,门楼之外是个洞穴,虽然巨大明亮,但常年不见天日,总是多了几分阴森潮湿的感觉。而门楼之内,则俨然一副普通街市的样子,街上熙熙攘攘,人来妖往,最诡异的是,这天上也挂着个太阳,看起来和外边的太阳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太阳从不落下。
若非知晓内情者,定会以为只是来到了长安一条普通街上。
武三思和李恩一前一后的走着,[主体不明]李恩不时打量左右,却一直没有看到想找的东西。
那样珍贵的东西,大概不会轻易显露于人前吧。
不过一路看来李恩也开了眼界,不愧是妖市,名副其实,沿街叫卖的都是各种妖魔鬼怪,所售货物极尽怪异,有从未见过的奇门暗器,有血淋淋的残肢断臂,还有直接出售妖怪内丹法术的。往来的人类妖魔见惯了各种场面,对李恩和武三思都视若无睹。
两人一路前行,越走越荒凉,在旷野之中有一所别致古朴的宅院,来到宅院门口,武三思忽地神色一凛,将折扇一合。
“李兄,我们进去坐坐吧。”
李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武三思就当是默认了,带着他登上台阶站在门前,武三思抬手在门上先敲了三下,又敲了一下,再敲了五下。
“嘎吱”一声,两扇门自动打开,两人进去之后门又自动的闭上了。
宅门之内往里走上一些有一个圆形大坑,大小如同校场一般,深也有三丈,坑底升起五丈高的黑色栏杆,成一个巨大牢笼,栏杆边上开了一个侧门。栏杆上沾满了血迹,血迹掩盖之下还刻着咒文。天顶上开着无数的小天窗,投射下来束束光线,落在地上映的一块明一块暗,多添了几分神秘感。坑底一丈之上的土地往外往上延伸建起了三排看台,越往下就越靠近大坑,越靠近栏杆,看台也呈圆形,将牢笼包围在内,台阶之下那一丈高的土地开了个通道,也用栏杆围起来,直直通到牢笼侧门。
此时,看台上已经被占了一大部分,有人有妖,都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咕哝着什么。
这里是斗兽场。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斗妖场。
李恩心下生疑,这斗妖场本是湘西妖市的特色之一,有想要购买至邪妖物者,一次性买一百名妖怪,将他们一同放入斗妖场,催动栏杆上的咒文激发他们的妖性,让他们互相搏斗,自相残杀,最终只有一只妖物能存活下来。原始的妖性和生存的欲望都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潜能,这样最后活下来的妖怪才是最狠最强的。
至狠至毒,这才是湘西妖市。
“什么时候长安也有了斗妖场?”
原本走在前边的武三思回过头来看着李恩道,语气中夹着戏谑,“李兄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斗妖场?”
“云游四方,也曾有所耳闻。可这斗妖阴辣狠毒,乃是湘西妖市的特色,长安妖市什么时候竟也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妖市本来就是做买卖的地方,有人想要他们就给喽。”
“谁想要?”李恩急忙追问。
武三思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恩在武三思的带领下来到最下排的台阶坐下,对着栏杆的侧门,下边就是那条通道。李恩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己正对面的第三层台阶上坐着两个人,都带着兜帽斗篷,将头垂下,看不清容貌,斗篷右边被剑柄顶的突出一块。
李恩看到了剑柄露在外边的短短一截,当时心下了然。
“他们竟然也来了。”
李恩也把头低下来,藏在阴影里。
两人刚刚坐定,就听“咚”的一声锣鼓响起,斗妖场看台上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李恩感觉到身下的通道中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力道好似万马奔腾,震得看台都在晃动,从通道里陡然涌出无数的妖魔鬼怪,争先恐后的从通道里挤出来冲向围栏内。
李恩睁大了眼睛,整个斗妖场里少说有八九十只妖怪,看得他眼花缭乱。一旁的武三思不紧不慢,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掌心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拍打,一边拍打一边数着,“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一边数,嘴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奇怪,李恩余光看到他面目扭曲,血灌瞳仁,当时心头一动,莫不是他起了什么邪念,李恩暗自凝起一团真气,准备随时动手。
“九十九。”这一声武三思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同时一下子从台阶上站起来,李恩往下看去,最后一个妖怪正从通道走进斗妖场,背后负剑。
“不对,是人,斗妖场里怎么有人?”一看到那柄长剑,李恩神色一凛,几欲发作,一旁的武三思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令他汗毛竖起。
“欠我债的现在就还吧。”
这轻轻一句刚说完,李恩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缠住,一下动弹不得。再看身侧的武三思周身缭绕着黑色的妖气,他趁李恩无法动弹伸手便是一掌,强劲的掌风中夹着黑色的妖气,李恩被掌风震飞的一瞬间也将早已运好的真气化成一股利剑直击武三思的胸口,武三思则挥手张开扇子,挡住了那记真气。
李恩虽然被那记掌风震起,缠绕住她的妖气散开,身子能动弹了,他借势在空中往后一翻,使了个巧劲化解了那一掌的大半力道,堪堪落到了囚笼上方,李恩定住脚步,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还没等他调息整理,便发现身下的黑色栏杆好像在动,栏杆像藤蔓一样凭空长出几条缠住了李恩的腿脚,不由分说就把他往下拉,接着栏杆分开了两道口子,将李恩硬生生吞了进去,掉在斗妖场正中。
李恩迅速站起身来,凝气运功,四周近百名妖怪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恩,在地上摩拳擦掌,随时打算扑上来将他撕碎。
咚。
又是一声锣响,周围的黑色栏杆顿时冒出红光,是有人催动了咒文。
这时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男声。
“百妖已齐,开斗。”
回到洛阳
袁珏伤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国师府的地牢里了,正躺在潮湿腥臭的草堆上。
他是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惊醒的,那是血腥味,腐朽尸体的味道还有尿骚味混合在一起的一种恶心浑浊的味道,整个地牢只有上方有一个几寸大的天窗,空气不流通,日积月累的臭味已经渗进墙缝砖缝中。
地牢里很黑,只有远处门口放着几块萤石,袁珏伤透过斜上方十寸见方的天窗分辨时间,大约到了戌时,天色已晚,有星星点点的雨滴从天窗滴落下来,偶尔带进几片绿叶。
他本能伸手摸剑,腰间空空如也,宝剑不在身边,他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袁珏伤因为躺在地上所以一睁开眼就看到头顶就用朱砂画着道教净天地咒。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净天地咒是八大神咒之一,咒如其名,可以清除一切污秽,还天地一片清净,对此咒来说,妖魔鬼怪就是污秽,如果换了其他妖怪关在这里,会被符咒逐渐侵噬,丧失法力。幸好袁珏伤之前耗费了大半煞气,所以这个咒语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至少在他煞气恢复之前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恢复以后呢?
袁珏伤突然苦笑,他可能想得太多了,怕是自己都活不到煞气恢复的时候吧。
除了头顶,还有一股力量自脚底升腾而起,像是长出了无数双手攀附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四肢手脚全都钳制住,他现在就连抬一抬手都很费力气。符咒没有画在地上,而是隐藏在地下,是为了防止有心人毁掉符咒,袁珏伤猜想地下的应该是道家九字真言“灵、镖、统、洽、解、心、裂、奇、禅”中的“洽”言,代表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力量,为了加强功效应该还配合金光神咒一起使用。
金光为道之发见,金者刚强不坏之意,求道者玄功广博,光华外着,足以驱鬼魅、斩妖气,役神将。如金器之刚强不屈,灼然赫奕也,是号金光。
此咒因为法威强大,可以说是遇妖斩妖,遇神杀神,所以属于禁咒之一,不过自己脚下的金光神咒应该是经过修改减弱了作用,只起到束缚的作用。
袁珏伤的身子不好动弹,只能一点点蹭到墙边靠在墙上,他感觉到自己右后方的牢房里还关着一个妖怪,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转过去,只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那名妖怪也是出了奇的安静,从袁珏伤醒来后一直一言不发,只剩下呼吸声和腥臭味在牢中流转,两人好像约定俗成一样,默守静谧。
突然传来厚重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约定,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黑暗中的眼睛快速眨动,呼吸声也变得急促。
来人脚步沉重,好像有座大山压在他背上一样,每一步都能在地上砸出个坑来,袁珏伤猜出了来人,此时此刻脚步如此沉重的,只有袁珏春。
“珏伤。”他的声音比往常还要阴沉沙哑,袁珏伤想说话却发现嗓子里黏腻的发不出声音。
袁珏春来到他面前蹲下,他从头到脚一身重孝,脸上说不尽的憔悴,双眼通红干涩,好像已经哭干了眼泪。
“哥。”
他清了清嗓子,本来酝酿了很多安慰的话,可是一开口却只叫出了一声哥,反而是袁珏春在安慰他。
“你还好吧。”
袁珏伤点点头,嘶哑着嗓子问,“爹呢?”
“爹和五叔都已经下葬了,趁着夜色悄悄埋入国师府的陵园,秘不发丧。”
“什么?怎么这么着急?”
“怕是做贼心虚吧。”
两人苦笑片刻袁珏春突然直直看着袁珏伤的眼睛,目光变得森寒,“珏伤,现在只有你才能为爹报仇。”
“我连地牢都出不去,怎么报仇?”
“事在人为。”
袁珏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从丧服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塞进袁珏伤手里,袁珏伤看了一眼赶紧撕碎,向袁珏春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的离开。
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地牢里亮了一瞬又随即黯淡下去,袁珏伤右后方红光闪烁,有一人沉声道。
“小子,你想出去吗?”
袁珏明从陵园回来直接去了袁捷封的练功房。
一路上刻意躲着人,专挑偏僻的小径三绕两绕到了后院一座单独的房间,袁捷封的练功房设在了僻静无人的后院,选择这里是为了清净,不被人打扰,也不打扰别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听到。
袁珏明来到门前,叠指弹窗,轻敲三下。
“是谁?”
“爹,是我,珏明。”
“进来吧。”
果然,父亲正在等他。只见袁捷封盘腿坐在木床宽大的蒲团上,右手边旁边放着一个小脚矮桌,桌上一支蜡烛拢在月白色纱罩里,一炉檀香青烟袅袅,香炉边是一套冰纹茶具,光洁如玉,裂片如冰,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物件,茶还未凉,从茶壶嘴飘出白气。
袁捷封闭目养神,袁珏明来到床前弯腰拱手。
“爹。”
“这次的事做的不错,虽然那个孽畜暂时没事,但也给了我们杀掉他的正当理由,这样一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了。”
袁珏明暗喜,“这是孩儿应该做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给我啊。”
他赶紧掏出五彩石双手奉上,“孩儿幸不辱命,宝物给您带回来了。”
袁捷封这才睁眼,把五彩石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不过那跑了的李恩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大力搜捕,毕竟这五彩石也被她偷走了啊。”
袁捷封大笑几声,“孺子可教,那搜捕一事就交给你了。”
“孩儿一定将她抓回来,只是有一件事很棘手,那大天狗好像也对李恩有兴趣,儿子怕他会出来阻挠。”
“大天狗?他那里我来处理,对了,依你现在的能力就算找到她也抓不住,这样,我的天罡剑你拿去,带到长安,以后你就是长安剑卫的主事人了,长安所有剑卫任你调动。”
袁捷封从腿边拿起配剑给袁珏明,在天罡剑一旁还放着天伤剑,袁珏明双手接过,喜不自胜,没想到当日袁捷英竟然一语成谶。
“儿子一定把李恩抓回来,对了,我还有些事应该禀告父亲,是关于李恩和袁珏伤这次的出现,儿子在斗妖场里看到他俩的法术都古怪的很,不止是李恩,袁珏伤好像也变得非人非妖,那道法路数都带着一股子邪劲儿,在上阳城外遇到大天狗的时候也是这样。”
袁捷封来了兴趣,招手示意袁珏明坐在自己身边,父子二人秉烛夜话。
轻纱拢红烛,透出的柔光把两人的表情照的晦暗不明,烛火忽闪忽闪,二人的心情也随着烛火晃动。
听罢袁珏明的讲述,袁捷封不语,双手交叉,下巴靠在上面,目光低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种看不透只能等待的时刻最让人焦急难受。
袁珏明轻咬下唇。
半晌,袁捷封开口,“李恩那边你去处理,我也是时候去见见那个孽畜了。”
袁捷封先一步离开,走出练功房的时候雨已经很大了,狂风卷着树枝乱舞,他来到地牢门口,刚一推开铁门狂风暴雨就急不可待的冲进来,他黛蓝色的长袍被高高扬起,像是掀起了深海波澜,在萤石的照耀下变成了幽幽的的深青色。
大雨瓢泼,狂风乱做,他却衣襟未湿,鬓发不乱。
一开门袁捷封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不禁皱起鼻子,英挺的鼻子拧出几道浅纹,他走到袁珏伤牢房外,以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语气缓缓开口。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啊。”
袁珏伤抿嘴不语。
“我看你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啊。”
“家主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捷英。”
“你相信四哥的话?”
“他是我儿子,你说呢?”
“那就是帮亲不帮理了?”
袁捷封眯起眼睛,“你有什么理说来让我听听?”
袁珏伤双手紧握栏杆,“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是默认了?”
袁珏伤失笑不语。
“好,那我就再跟你确认一遍,你,李恩和大天狗勾结,想要夺走五彩石,先杀了捷英,又害死了你爹,二叔我说的对吗?”
一提到父亲的死,袁珏伤的恨意一下子涌上心头,热血上脑,恨不得立刻杀了袁珏明,他双拳攥紧,两眼通红,身上冒出煞气。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你太甚,你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之际,一道红光带着煞气从袁捷封面前闪过,袁珏伤面前囚室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他虽然一直用手挡住却被袁捷封一眼看穿,他不动声色只是想看看袁珏伤到底在筹谋什么。
牢房里头顶脚下的符咒好像一起失效,对袁珏伤不起丝毫作用,他的法力虽然只恢复了不到四成,但身法还是极快,犹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就来到袁捷封的面前。
“我就知道这锁困不住你,怎么,那个老狐狸帮你了吗?”
他抬眼看向袁珏伤右后方的牢房,那双红眼已经不再闪烁,牢房里一片死寂,只有血腥味萦绕不散。
“他竟然牺牲自己来帮你,不过可惜了他那条命,你现在天伤剑都不在手还怎么跟我斗?”
“谁说天伤剑不在?”
李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天伤剑从天窗落下,袁珏伤一手接住。接着头顶一个炸雷,天窗被炸成一个大窟窿,李恩与碎石一起进入地牢中。
“还敢回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袁捷封翘起嘴角,打量着李恩头上的血玉簪,她伸手取下发簪,长发如瀑倾泻而下,洒在肩头后背,眼中被鲜血盈满,周身散发出无匹妖气,连萤石的光芒都被压下去,地牢里阴暗一片。
“看来珏明说的不错,你现在是半人半妖,不过我还真想知道你现在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袁捷封双手结印,衣袂无风自摆,他的眼神变得阴狠,从双手指缝间无数条金色的咒文缠绕而出,攀附上他全身,印堂正中一个黑色的印记时隐时现,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半人半妖不也是你害的吗!”李恩咆哮,全身妖气随着这声咆哮从右掌凝结成一柄利剑直击袁捷封心脏。
袁捷封双手分开,在面前结出一张金色护盾,挡住了利剑,利剑接触到护盾的瞬间如冰遇火,竟然被轻易化解,与此同时护盾化成无数根金色长箭反刺向李恩,袁捷封化守为攻。
袁珏伤在李恩面前挥剑打飞大半长箭,李恩也立刻从背后化出黑色双翼,左右挥动,挡住了其余的长箭,但还是有几只擦破了李恩的皮肤,登时血流如注。袁捷封趁此又连连出手,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分别从左右掌心化出天佑天微两道剑气,一金一紫飞向李恩两处死穴,袁珏伤化出天杀剑气,伴着虎啸龙吟黑色煞气想要抵挡两道剑气,却被袁捷封两道强劲剑气打得连连后退。
李恩双翼褪去,脸上身上陡然长出绿色鳞片,她张开嘴,舌尖分开变成一条长信,往外一吐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袁捷封衣袖一挥,尽数卷走,洒在一旁的墙上,墙皮当时就被腐蚀掉,发出嘶嘶的声音。
袁珏伤也再次上前挥动天捷剑气,四把相同的剑气飞向袁捷封却被他轻松化解。与此同时李恩的身形越涨越大,下身变成了粗尾,双手变得像龙爪一样,竟然化成了鱼身蛇尾的潜蛟。蛟是龙的前身,修炼一千年便可以走蛟,沿江河入海化龙,没想到在百妖毒中还有如此高等的妖怪,毕竟蛟离龙只差一步了。
巨尾落地,激起几丈高的水花。
李恩双手握拳一用力,从毛孔七窍中散发出万钧妖气缠潜蛟身上,她巨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地牢,把袁捷封挤在一角。
李恩抬起硕大的爪子一爪将袁捷封按在地上,袁捷封凭空化出剑气刺穿爪子,李恩掌心被贯穿却没有收回,流出的血混杂着妖气洇入袁捷封的道袍,腐蚀掉他袖口前心几处道袍和皮肤,妖气随着伤口渗透进心脉。袁珏伤再次出手,天满剑气化成蓝色剑雨一齐飞向袁捷封。
袁捷封眼中愈发狠厉,胸口五色光芒流转,在头顶化成结界挡住天满剑雨。他双眉一拧,眉心的黑色印记浮现出来,而且在眉心蠕动,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印记而是一只黑色蛊虫,扭动身体从袁捷封的眉心吸走毒气,没多久袁捷封胸口烧灼痕迹已经自动愈合,眉心的蛊虫干枯,被天顶的风一吹化成粉末,接着从袁捷封口鼻之中爬出无数新的蛊虫,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麻。他们顺着爪子爬到李恩身上,咬住她的皮肉开始吸血,李恩抖动爪子想摆脱蛊虫,袁捷封双手一用力生生把巨爪抬了起来,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你、竟然炼蛊?”
李恩看着一地的蛊虫不可置信。
巫蛊之术是苗族芈情门不传秘法,自古以来巫蛊术都因阴辣狠毒而被明令禁止,行蛊术之人连同全家都会被处以极刑,袁捷封身为大唐国师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炼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巫蛊术,是永生蛊。
宿主将蛊虫养在自己体内,人蛊相互依托,只要一方不死,另一方也不会死,不管宿主受伤还是中毒,蛊虫都可以帮其迅速恢复。必要时蛊虫甚至可以离开宿主身体帮其作战,只要母虫还在体内就可以源源不断产生新的蛊虫。
袁捷封冷哼一声,接着他袖口一抖,五彩石落进掌中,“蚍蜉撼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土行神石的真正力量。”
话音刚落,袁捷封心咒已起,五彩石发出耀眼的光芒,比当日袁珏春强行催动要强上百倍,李恩袁珏伤被照得睁不开眼睛。五种颜色交叠出现,形成五彩巨网,铺天盖地而来从头顶罩住二人,脚下虽然有咒语封住,但挡不住神石力量强大,破土而出的石网自下至上与头顶的光网连接起来紧紧包住袁珏伤和李恩。
蛟也有施云布雨的能力,在袁捷封说话的时候李恩已经暗自开始呼云唤雨。
所有的雨都被吸引到地牢上方,强大的雨势在五彩石巨网即将结成的时候已经拧成一股一人粗的水柱从天顶冲击而来,天顶被强大的冲击力又击碎了一大块,碎石水柱一齐冲下来,却被尽数挡在网外,巨网收拢成一个圆形,越缩越小,逼得李恩不得不划回原形四,巨网却还一直在缩小,两人几乎窒息。
灌进地牢的雨水已经淹到了小腿,袁捷封不知念了什么,巨网停止缩小,李恩袁珏伤挣扎几下挣脱不开,袁捷封看着他们挣扎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
“土行神石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强大多了,可以结盾,化网,布结界,甚至封印,跟土有关的一切都可以利用,你们不用挣扎了,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就算逃出来凭我不死之身,你永远也别想报仇。”
“你好歹也是大周国师,竟然自甘堕落,练这种旁门左道。”李恩又挣扎几下。
“旁门左道?你们俩身上的妖气煞气就不是旁门左道了吗?”
这时门外突然有喊声传来,袁捷封迅速收起五彩石回头去看,来人是剑卫之一,声音满是慌张,浑身上下被浇的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
“家主,家主,不好了,四公子他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
“四公子和六公子打起来了,谁都劝不住,再不停下来估计就要两败俱伤。”
袁捷封粗眉拧在一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再看身旁已经空空如也,李恩和袁珏伤都不见了。
暴露身份
就在袁珏伤等人落了下风的时候,从头顶传来剧烈的震颤,自上往下房梁墙体都在颤抖,几个人晃了晃才站稳身形,刚一站稳,无端出现十三名忍者将袁珏伤四人团团围住。
最开始是二十名忍者,几番恶战之后倒下七名,这群忍者使用的忍术几人都没有见过,神出鬼没难以抵挡,他们缠斗很久也只是战胜其中七名而已。
本来有五彩石在手他们的胜算很大,可惜袁珏春用的不得其法,只是以自身法力强行催动,自然也没有发挥出神石的真正效果,结出的土盾总是维持不久,只能暂时压制住大天狗的凌厉攻势。
袁珏春没想到催动神石如此耗费法力,才抵挡了几个回合,他就开始体力不支,支撑到现在他已经站不身起来,只能以单膝跪地勉强维持着土盾不破。
袁珏伤看在眼里,过去一把夺走五彩石,土盾当即轰然消散,化成尘土簌簌落下。
“你干嘛?”袁珏春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你还要不要命?”语气中带着苛责,袁珏春听来却分外温暖,他听出了话语之后的关切。
就在尘土将落未落之际,大天狗趁机奔着五彩石而来,右翼一下将袁珏伤整个人卷起来,卷到自己面前,伸出厚实的手掌就要去夺神石,袁珏伤一把将石头扔下去,扔给了李恩。一方面因为袁珏春的体力已经消耗太多,不能再给他,而至于袁珏明,他不放心。
见到袁珏伤把神石扔给李恩而不是自己,袁珏明面色一沉也要去抢,同时有三名忍者也欲上前争夺,不过还是李恩眼疾手快及时跳起来先众人一步在空中接住。
袁捷英一行人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他们来势汹汹,凶神恶煞,还有他们身上降妖人的气息都令妖怪闻而生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找事的,路上竟然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妖怪试图阻拦,都被袁捷英一剑毙命,包括守在白玉门楼下的巨妖。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袁珏伤被大天狗卷在白翼中,他右翼用力,袁珏伤被缠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紫,额上青筋暴起,双眼充血。下方袁珏明怒目而视一个青衫女子,旁边袁珏春单膝跪地面色惨白,外围有十三名蓝衣忍者将他们团团围住。
袁捷封第一眼没有认出袁珏伤,毕竟七年前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七年的时间不止褪去了青涩,容貌更是沧桑了不少,尤其那条丑陋的疤痕,从耳下延伸到脖后,狰狞扭曲。
但他很快就猜出来了,他们兄弟几个眉宇间有两分相似。
这边几人听到有脚步声一齐向门口看去,袁珏春袁珏明眼中露出光芒,不约而同喊了一声,“五叔。”
袁捷英向他们点点头,立刻加入了战局。二十名剑卫一齐拔剑,分别朝着大天狗身上几处死穴而去,大天狗以左翼为盾,挡住朝着前心而来的几人,右翼一把将袁珏伤甩出去,他踩在栏杆上借力一翻,踉跄落地,袁珏伤被甩出去的瞬间李恩分了神,袁珏明趁机上前一把抢走五彩石藏入袖中,她想去争夺却有寒光朝着袁珏明袖口飞来,他闪身躲避跳开几丈远。
大天狗再挥右翼要躲闪却已经晚了,被袁捷英堪堪斩掉了三分之一的羽翼,后心虽然没有防备,但两名忍者帮他挡住了来剑。没了右翼保持平衡,大天狗摔落在地,咬牙看着他们,眼中狠厉依旧,身下沙土被血迹浸透成了褐红色的沙泥。
刚才和袁珏伤几人纠缠许久,袁珏春一边用五彩石防御,另一边几人车轮战应对大天狗,大天狗的攻势本就招招凌厉,这样的战术拖得他耗费了极大法力体力,动作身法都慢了下来,袁珏伤几个却可以轮流休息,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来了帮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妈的,真不该接了武三思那单。”
他啐出一口血,余光瞥到了玄武龟壳后躲着的武三思,看样子他正打算逃跑,大天狗脑中灵光一现。
同时剩下的忍者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纵然忍者身法诡秘,还是抵不过袁捷英阅历丰富,法力高深,加上剑卫帮助,很快所有忍者全都命丧剑下。
几人聚集在一起,袁捷英与袁珏伤对视良久,但是谁都没有说话,都是不善流露感情的人,七年不见,谁也不知道怎么先开口,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是袁珏伤先叫了声五叔。
“孩子,你受苦了。”袁捷英连连点头,布满老茧的手握着袁珏伤的双臂有几不可察的颤抖,他很快敛了颜色,正声道,“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几人视线一齐投向大天狗,可是面前只剩下一滩未干的血迹,大天狗竟然凭空消失了。
还是李恩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武三思呢?”
再去寻找,果然武三思也不见了。细想之下,袁捷英三人在进入斗妖场之后就不见了武三思踪影,不过当时心思都在袁珏伤几人身上,谁都没有去理会。
“哼,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心思。”袁捷英因为没有看出武三思别有用心有些不忿,“算了,今天先饶过他们。”
他随即身子一转看着李恩,眸色深深。
“这位姑娘,可是姓李?”
斗妖场中的空气霎时凝固,剑卫看到袁捷英的表情当即领会,将李恩团团围住。
李恩顿生警惕,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却被袁珏明一把抓住手腕。
“你干嘛?”李恩用力一把甩开袁珏明的手。
“别急着走,你还没回答我五叔的问题。”
“姓李的长安城里一抓一大把,我姓李又能怎样?”
“姓李是不能怎么样,但我看姑娘的法术有些眼熟,很像一位故人啊。”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听起来话里有话。
从袁捷英进入斗妖场的时候李恩就已经觉得不妙了,自己和忍者打斗时已经刻意隐藏,却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所以呢?眼熟又能说明什么?”
“我记得你用一样法术的人,应该都死了吧。”
李恩瞳孔骤缩,头上玉簪跳动,袁珏伤从后按住了李恩的肩膀。袁珏伤看她的眼神,似乎有股魔力,李恩竟然没有反抗。
袁捷英冷笑一声抬剑指向李恩。
“你果然是李家余孽,刚才你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是想刻意隐藏吧,不过我曾经跟李焰忠并肩作战过,所以对李家法术熟悉的很,你那点小伎俩逃不过我的眼睛。”
“什么李家余孽,我叫李恩,你们袁家人也好意思叫我余孽,你知道当年真正造孽的是谁吗?”
“还想狡辩,说,你当年是怎么逃出去的?”袁珏春突然插话打断了李恩,袁珏伤过去一把将李恩拉到自己身后。
袁珏明见状赶紧怂恿袁捷英,“五叔,您可不能妇人之仁放了她啊,她不止是李家余孽,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化妖,刚才我和珏春看得真真儿的,她用过妖术,而且不是一般的妖术,得把她带回去好好审。”
“呵,妇人之仁,你爹是不是也觉得我老了没用了,你们来长安都不跟我说一声,怎么,是怕我给你们拖后腿?”
袁捷英眉间拧起一个川字,袁珏明知道自己失言赶紧噤声,袁捷英瞪了他一眼接着看向袁珏春,袁珏春左右为难,他心里是向着袁珏伤和李恩的,但现在的情形又不好说假话,只能照实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袁捷英厉声道,“来人啊,先把她绑起来,一会儿带回去府里去。”
袁珏伤转过身看着李恩,眼神沉静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双手放在李恩肩头轻声说了两个字,李恩心头微颤。
“放心。”
众人出了长安妖市,袁捷英亲自给李恩戴上镣铐,自己骑马带着她,其余几人都跟剑卫共乘一匹,飞快赶回袁府。
一行人很快到了通化门外,进去以后就到了长安城内。
曾几何时“长安”这两个字就是繁荣强大的代名词,四方夷寇,皆不敢来犯,只能匍匐在长安脚下岁岁称臣,保得一方平安。
现在的长安已经远不如前了,坊市仍在,物是人非。
袁府就坐落在长安东部通化门内的翊善坊,是袁府旧址,武后迁都到洛阳,袁捷封等人之后也搬到洛阳,袁捷英则独自留守长安。
武三思的府邸在袁府南边的崇仁坊中,与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平康坊只隔了一条街,日日耳听莺歌燕语,目赏春光无限,光看他住的地方就能窥得其人品性。袁捷英一行人从灞河回袁府并不会经过武宅,他也没有打算去武宅,虽然刚才在妖市听袁珏明讲了五彩石在武三思手中的事,但现在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不宜和他正面对峙,撕破脸面对谁都没有好处。
马车虽然不会经过崇仁坊,却一定会经过长乐坊。
长乐坊以酿酒闻名,是整个长安的酒肆,东南西北各地的美酒都能在这里找到,日日酒香醉人,光是闻着都有三分微醺。酒香飘过几条街,越过皇宫高墙都能传到太子东宫里去。
坊中的林家酒铺是当年李淳风的最爱,老板娘酿的一手上好的竹叶青,入口凛冽,回味甘醇,为此李淳风还特意在长乐坊安家,即使后来被封为国师也没有搬走,只是在原地将府宅扩建。
刚进通化门就已经有长风带着酒香飘来。
马背上的李恩一闻到酒香立刻来了精神,心情忐忑,将头转向左边,因为长乐坊就在这边。她的感觉很难形容,既激动又难受,好像有无数的小兔在乱撞,兔子的绒毛搔动了心扉,却同时奇痒难忍,备受煎熬。
她等着再次回到长乐坊的一刻已经等了七年了。
距离长乐坊越来越近,李恩的心也越跳越快,微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思绪也随酒香飘回幼年时候,她想起了自己如何在这里长大,想起和家人欢聚一堂的时光,想起曾经半夜翻出去的墙头,她有种冲进去再将每个角落都细细看一遍的冲动,但是又不敢。这里的一砖一瓦,多看一眼都会扯动心底一块伤口,可她又不能不看,因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故园的机会了。
快马终于疾驰过她梦回千万遍的国师府,只停留了一瞬。这里没有太多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简单别致的宅子,唯一不同的是门楣上的匾额从“国师府”换成了“金府”。
国师府的匾额如今已经换到了洛阳袁家的门楣上,而且更大,更耀眼。
物是人非,李恩眸子黯淡下来,袁珏伤在旁边的马上看到她神色黯然,也有些难受,还有些愧疚。
过了长乐坊没多久就到袁府,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洛阳国师府很像,都简单低调,但又不失大气,可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国师府处处肃穆威严,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相反长安袁府多了许多烟火气,就连门口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憨态可掬,活灵活现。长街上人来人往,有孩子嬉戏玩闹,有叫卖声吵吵嚷嚷,两边的人家房顶冒着青烟,饭香四溢,闻得众人肚子里咕咕作响。
这才是处处人间景象,和李恩回忆里的长安别无二致。
下了马车以后,由薛队长直接将李恩带到了袁府的地牢里。
朝廷严禁私设公堂牢房,即使身为国师也没有特权,所以这个牢房除了袁家人没人知道,而且位置隐蔽,不易发现。
地牢里阴冷潮湿,因为没有光源只有几块萤石照明,所以视线不佳,李恩刚进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薛队长的牵引下一步步往前挪,他大概经常出入这里,不用眼睛都不会走错路。薛队长和李恩向来无甚感情,只知道她是犯人,将她一把推进牢房里锁上门就离开了,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地牢无人看守,也不必看守。
因为这里是为了困住妖魔和有法力的人而特制的,和斗妖场中的困妖阵很像,一进到囚室中就会受到法阵影响四肢瘫软,毫无反抗之力,李恩被薛队长一推进到牢房里就感觉手脚都没了力气,瘫软在地。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给李恩送饭,一碗小米粥一碟青菜,那人也跟薛队长一样什么话都没说撂下食盒就走了,甚至不敢与李恩对视,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她生吞活剥了。李恩觉得好笑,可能这里关过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怪,那个小厮自然也把自己划归到了那一类里。
快一天没有吃饭了,李恩一直忙着保命没有想起来,直到刚才在门口闻到饭香才觉出饿来,这会儿看着清粥小菜也觉得十分可口,她打开食盒端起来就吃,丝毫不担心有人下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对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用。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脚步声轻快,来人心情应该不错,他从黑暗中靠近,李恩在墙边靠着头往外探去,看到来人竟然是袁珏明。
他换了一身素白衣裳,本来就生了个好皮囊,在一片黑暗中长身玉立,走路带风,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意思,不过穿的再好,长的再好,在李恩眼里顶多是个衣冠禽兽。
“我来看你了,小恩。”
言语之中多了轻佻,李恩不语。
“是不是有点失望,来的不是袁珏伤?”
袁珏明走到牢房面前蹲下,“他这会儿不知道干嘛呢,我可是特意来看你的,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他伸手要去抚摸李恩的脸蛋,被她用头撞开,牙缝里挤出一个,“滚。”
“哟,脾气还这么烈啊,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说要是八年前要没我那烦人的九弟出来搅事,咱们俩早就成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可知道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虽然投怀送抱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不过始终比不上你啊。”
“怪不得我姐姐不愿意嫁给你,你这种人渣根本配不上她。”
李恩提起自己的姐姐好像戳到了袁珏明的痛处,俊俏的脸上扭曲狰狞,他附到李恩耳边,“要不你现在从了我,说不定我爹还能留你一条命给我当个通房丫头。”
温热的呼吸吹到李恩脸上,她一阵恶心,却故意配合袁珏明换了个诡谲的笑脸,柔声道,“留我一条命,好啊,那我就可以亲手杀了你,还有你爹。”
薛队长在门口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说话的样子,在他眼里李恩诡异的笑容却成了笑脸盈盈,完全变了味儿,两人真好像耳鬓厮磨一般,看得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耳根,赶紧干咳两声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那个四公子,捷英大人找你有事儿。”
袁珏明起身,留给李恩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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