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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载青楼笼,花魁她逃了精品选集》精彩片段
春意阑珊,李白桃红,三月转眼已至。
并非开门迎客时辰,流芳楼外停着一辆马车。
中等身材的男子迈步走下来,衣冠楚楚,眉宇间透着干练精明。
腰间挂一枚和田青玉貔貅玉佩。
月妈妈领着采薇欢天喜地走出去,接过最后一张赎身银票。
苏檀静静站在门后,与采薇四目相接。
姑娘赎身后终于换上大方得体的良家子衣裙,乌黑鬓间的牡丹钗栩栩如生,美而温雅。
苏檀无声弯起唇角,对她道:“愿姐姐今后平安顺遂。”
采薇鼻子一酸,眼眶发烫,重重点头。
“阿芜保重。”
目送马车拐过街角,彻底消失于眼前,苏檀心里空落落的。
曾救她于深渊的那束月光,往后定要幸福才是。
她欣慰采薇终于脱离火坑,亦为她担忧前路艰难。
哪怕,她尚未可知自己的前路。
楼里的姑娘们聚在大堂里瞧热闹,你一言我一语。
“刚才那位便是城西富商孟源吧,采薇可真是好命,点她伺候两回就赎身了!”
“好不好命还另说呢,谁不知道孟家那位正室娘子凶如猛虎。”
几人扎堆笑起来。
苏檀冷眼瞪向她们,刚要上前辩白。
月妈妈数完银票瞥见她,招手道:“媚芜啊,随我来房里一趟。”
苏檀脚步顿住,捏紧袖中手指,“是。”
方才为首嘲笑采薇的红裙姑娘,朝苏檀离开的背影翻个白眼,不屑嗤道:“真当自己是金贵的娇小姐呢!”
“仗着沈都督万金买下初夜,就推三阻四的称病不接客。”
另一人接话:“可她手里有沈都督赏赐的手串,总不是假的。钓男人,她确实有手段。”
“嘁,一个手串能抵得上那群男人日后加起来的银子?月妈妈可不是善堂堂主。”
“再说沈都督又没为她赎身。”
又一人幸灾乐祸道:“我估计呀,沈都督怕是早就腻了。”
“床榻之上不就那点事,男人都会腻,何况是公侯之家的贵人。”
……
月妈妈房中。
老鸨斟满一杯茶推到苏檀面前,皮笑肉不笑:“五日癸水,七日风寒,如今姑娘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她长舒一口气,“今夜便准备接客吧,杨公子可是三番两次寻我。”
苏檀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
她伸手接过茶盏,皓白腕间,赤色珊瑚手串鲜妍精致。
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抬眸看向老鸨,道:“月妈妈,沈都督近些日子公事在身,总会再来的。”
她顿了顿,“您也知道,他最是不喜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染指。”
“不是媚芜不接客,实在是不能得罪沈都督,您说呢?”
料到她会有这番说辞,月妈妈方才作戏的笑脸立时收回,不悦呛声。
“媚芜啊,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流芳楼的姑娘那都是开门迎八方客,若真有偏爱独宠的,大可以将人赎身带回去。”
“侯府自那日之后,可是再也没人送银子过来。”
她单指挑起苏檀的下巴,涂满朱红蔻丹的指甲划过姑娘姣美脸颊。
凶态毕现:“窑子有窑子的规矩,我宽限你这么多天已经是给沈都督莫大的面子,说破大天,今夜你也得接客!”
苏檀攥紧袖中的拳头,死死咬着下唇。
她很清楚先礼后兵的下场是什么。
望向月妈妈那双贪婪浑浊的眼睛,姑娘轻声开口:“不敢隐瞒妈妈,其实是媚芜对沈都督痴心妄想,故而守着身子。”
“媚芜知晓妈妈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索性前些日子都督赏了我一笔银子,媚芜全部孝敬给您,还望妈妈可怜我的一番痴心,再缓两日可好?”
姑娘泪水盈盈,软弱无依:“都督出手向来阔绰,只肖他再来,媚芜定不会让妈妈亏了银子。”
一番话,妥帖可怜,又直击要害。
月妈妈强硬的态度略有松动,垂眼思量。
论理来说,沈都督确实是座大金佛,她养着媚芜无非就是为了挣大把银子。
可是那头的客人实在催得紧,她两边儿都不想得罪,两边儿的银子都想挣!
媚芜横竖也不是个雏儿了,就算接完客,沈都督也察觉不出什么。
老鸨的嘴角抽搐两下,松开钳制她的手指,再次恢复笑容:“哎呦,好端端哭什么。”
“月妈妈可舍不得弄花你这张漂亮小脸儿,成吧,那便再缓两日。”
她捏着香粉帕子,胡乱给苏檀抹去泪渍,“不过那些银子你可得给我,瞧瞧你这通身的穿戴,妈妈日子过得才是苦哟!”
苏檀恭顺点头,娇声应是。
走回自己房间,阖上门后,苏檀脱力地弯下膝头,瘦削背脊倚着门框。
长睫眨了眨,眸中娇软可欺消失殆尽,只剩满目清明。
姑娘抬头看向窗台案前那株枯萎的海棠花,心底森然。
沈修妄离开的第二日,侯府没送来银子,她便已经察觉到不妙。
故而她半夜用凉水擦身,不盖衾被,成功染上风寒。
又连日吃凉透的食物,激得癸水紊乱。
她无法断定沈修妄是真的毁约,还是生出其他变故。
可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月妈妈收下银子未必会宽限她两日,接客,迫在眉睫。
都说失节事小,生死事大。
可真要被那些肮脏龌龊的男人轮番压在身下凌辱,苏檀磋磨多年的冷硬心肠终究忍不住逐渐崩裂。
姑娘缓缓蹲下身子,双臂环抱肩头。
秦淮几日前被楼里辞退,采薇也已赎身离开,她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拖延至今,还能怎么办?
雕花木窗半敞,澄净的日光透进来。无数粒尘埃在空中飞舞,宛如游魂。
窗外长街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孩童散学后拎着纸鸢三五嬉闹。
贵小姐从车马小轿里走下来逛铺子,前簇后拥,豪奴健仆驱散人群。
日光徐徐移动,落到屋里姑娘孱弱纤瘦的身子上。
她明明处于繁华喧哗之中,却被无形的罩网隔绝在外。
姑娘身形小小一团,像只被逼入暗巷的猫。
苏檀感觉不到春日的和暖,只觉再次掉入铺满碎冰的深井之中。
他拔腿径直离开,走出几步后,略一驻足。
徐云舒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看他忽的停住,还以为他终是舍不得,也许还有缓和的机会。
结果只听男子冷声道:“若是当年你母亲不上门退玉佩,我回京后也是要登门取回的。”
春夜一道雷,平地落于耳畔。
徐云舒一个踉跄,失神落魄,险些站不稳。
经过方才那么一通折腾,沈修妄彻底失了兴致。
回到雍和殿中又被大臣们围着好一通敬酒,本是酒量尚佳,推杯换盏间醉意陡增。
待到宴席散场,乘上马车出宫,阖府上下已经歇了。
长风和远泾扶着半醉的主子回到松鹤苑,远远便瞧见西阁廊下亮着一盏灯。
沈修妄醉眼朦胧。
只见灯下有位姑娘,坐在杌凳上低头绣花。
姑娘绿裙白衣,发髻简单利落,除了一根银簪,一朵小珠花,旁的再也瞧不见。
地上摆着一个红泥炉,炉上煨一紫陶罐,咕嘟咕嘟的热气儿微微顶开盖子,沿着锅沿往外吐白雾。
廊下的灯随风晃悠,人影婆娑,静谧安宁。
“念棠,你手可真巧,这迎春花绣得栩栩如生。”
向竹从廊外走来,凑到姑娘身旁观望。
苏檀抬起有些发酸的颈子,把手里的绣品大方递给她看,笑道:“我这点手艺难登大雅之堂。”
说起来她的刺绣还是采薇教的呢。
楼里岁月漫长,难熬的时候做做绣活儿,心就静了。
苏檀起身拿块净布,覆在罐盖上,揭开后抬手轻轻扇开冒出来的白色水汽,提起勺子放进罐中搅动。
向竹细细抚过绣花图案,愈发觉得精致。
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做成什么物件?”
苏檀端起汤罐放到一旁,拿起铁质火钳,从炉口一块块往外夹烧红了的碳。
边做事边回她的话:“打算做条软布套送给五小姐。”
“前几日她每天两趟来为我换药,总想着还这份情。可我一个丫鬟,再好的东西也没有。”
“瞧着她的药箱革带背着时会勒到肩,便想着系上软布垫会舒服点。”
向竹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你心细,我以为你是要绣了送给公子呢。”
苏檀夹完最后一块碳,捣碎炉中剩余热碳灰,这才放下火钳,重新端起汤罐放在炉上温着。
她自顾自忙活,低头笑答:“公子瞧不上我这粗陋的手艺,没得惹他生气。”
她可不敢绣东西送给沈修妄,一则被挑剔嫌弃是必然。
二则,老夫人和夫人知道后,怕是又要给她扣上一顶心术不正,攀龙附凤的大帽子。
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苏檀放稳汤罐,这才直起腰。
面前忽的笼罩下一大片阴影,遮去光亮,她下意识抬起头。
朱红廊柱旁不知何时倚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如墨眸中酒气弥漫,眼尾眼圈泛着淡淡的红。
双手抱胸,神情倨傲。
这番天人之姿,却辅以纨绔行径,不是沈二公子又是哪个。
向竹早已吓得瞠目结舌,忙屈膝行礼。
苏檀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后才跟上行礼。
“公子,您回来了。”
沈修妄鼻孔看人,视线漫不经心瞥过那块绣品,嘁了一声。
确实奇丑。
他长腿迈开往主屋而去,理都不理。
苏檀和向竹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这是生气了?
她方才有说什么僭越的话么?
“念棠你快进去伺候吧,我去遣婢子打水。”
向竹匆匆唤人去房外,苏檀也懒得多想,端起汤罐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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